作者: 海利乀 | 来源:发表于2018-07-02 09:49 被阅读44次

    <四>

    阴历四月正农忙,今天的气温突然飙升到三十度,真是热的有些忘了季节。村里正在唱戏,戏剧团是从山西请来的,起戏的日子总是热闹非凡,看戏的不全是本村人,还有方圆十里地左右的邻村人,当然也少不了来做小生意的商贩,吃的玩的应有尽有。尤其是那个做糖人的外地人,他的手宛如会变魔术,只见他左手举着一根小细棍,棍尖上粘一小块刚烧热的糖,右手就像跳舞似的灵巧伸展,听得他说“小孩,你要个什么?”“我要匹马。”“我要大象。”“我要蝴蝶。”“我要哪吒。”……小朋友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先恐后,生怕落下自己,叽喳地闹个不停。

    “好嘞,你的马。”他把做好的“马”递给了那个要匹马的孩子,收了钱,随后又去做大象,高兴地忙活着,像个快乐的小糖人,像个会七十二变的孙悟空。他的身旁围满了大人小孩,他的表演可与戏剧平分秋色。你不用惊讶,这些人就是活生生的美术家,行走江湖,却没有“美术家”的称呼。

    美娥正在戏场看戏,身穿黑色纱裙,坐在小凳上,两只手搭在两条交叉搭的腿上的黑纱裙上,尽显妩媚。纱裙是马列梅拿回家的,是为了有时回娘家来替换一下穿的,可不安分的美娥一时喜爱就拿出来穿了。美娥总想招来别人羡慕的眼光。可是,村里的女人都躲着她走,因为走在一起看似不合宜似的,因为美娥子今天没穿内裤,也许是忘了穿了,纱裙好像什么也挡不住,或者说什么也没挡住。没有人去告诉她说你没穿内裤,小辈媳妇儿们在一旁啧啧啧地惊叹着撇着嘴,同辈分的就戏说“美娥今儿穿凉快了!”“美娥今儿更漂亮了!”老辈分的就白一眼不再说话,便去看戏了。

    臭臭的儿子与别的孩子不大一样,别的孩子你要逗他,他就会用他的方式回应你,而臭臭的孩子无论你怎么逗,他都没有反应,医生说这孩子不仅是聋哑人,还是脑瘫,这对臭臭的打击很大。这天,臭臭眼见着美娥穿着马列梅的黑纱裙,也看见了美娥子没穿内裤就出了院,可她不想提醒美娥,她就想让美娥出丑,出奇耻大丑!臭臭抱着孩子径直来到戏场找到美娥,把孩子塞给美娥就走了,嘴里还骂骂咧咧“没做好事,让我跟着你们家受罪,让我的孩子受过,这日子没法过了!”齐刷刷的目光转向美娥子,不过只是很短的时间就又转头去看戏了。

    这时捏糖人的跟前没人围着了,美娥站起来走到捏糖人的跟前“健健,你看这糖人多好看,咱也买一个。”一条腿翘起来把健健放在腿上,腾出手来给捏糖人的递钱“给我们健健来一条龙。”

    就在捏糖人的接钱时,看到了美娥没穿内裤,起初不相信,定睛一看,还真是没穿内裤。他仔细看了一眼美娥,这个女人虽是半老徐娘了,还真是漂亮“给孩子的,这钱能要吗?不能要!我看着这孩子真亲,跟我的小孙孙差不多大,这回就不要钱了,下次吧。我们也算有缘哪!”就这样俩人在那你推我搡着。

    “拿着吧!”

    “别!算了吧!”

    “你是哪里人?”

    “山西人。”

    “怎么过来的?”

    “跟剧团过来的。”

    “晚饭在哪吃?”

    “不知道,不饿就不吃了。”

    “那来我家吃吧。”

    “不了。”

    “来吧,就我一人。我家老汉去给他妹妹家犁地去了,昨天才去。”

    “你那么热心,我都不好意思推辞了。”

    “别客气,来吧,我给你煮面吃。”

    “哦,那,好吧。”

    美娥抱着小孙孙马健健回家了,把健健和那个“龙糖人”一起给了臭臭,回了自己的房间。自从不知村里哪个多嘴的给臭臭说了美娥曾经勒死了自己的公公后,臭臭是想骂就骂,也因为健健的天生残疾,臭臭更是恶语相加,说这是美娥造下的孽缘!本该美娥承受的却让小可爱健健承受了!这让美娥心理上承受不了。就算她的老公强子也没有怎么着她,凭什么轮得上你个儿媳妇欺负?可每次臭臭一骂美娥,强子也不言语,只是叭嗒叭嗒抽着他的闷烟,他从没表过态,谁也不知道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美娥心想强子一定是喜欢臭臭骂她,她忽然感到一种跌入万丈深渊的失落,这个环境让她出不来气,她想离开这个地方,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

    马伟光这几天公务繁忙,顾不得回家来,家里就只剩得这一对婆媳冤家,天天唱戏赛过戏园的山西梆子!

    美娥做好了饭,就去喊捏糖人的来家吃饭,捏糖人的来了,这又惹得臭臭一顿骚骂。比如像“老不要脸呀!嫁汉如穿衣随意呀!万人坑呀!” 反正是逮啥骂啥。捏糖人的一看这阵势,没敢进屋没敢吃饭,撒丫就跑。美娥一夜没睡,一夜思想。

    第二天一早,美娥把昨夜自己的尿端着盆倒在了臭臭的床上,臭臭就从粪坑舀了半桶倒在了美娥的锅里 。架不打是不行了!婆媳俩你撕我拽,一直从家里打到院子里,又从院子里打到院门外,俩人互揪着头发从院门外的坡上一直滚落到坡底才算松手。邻里没人去拉架,而是说“这老马家出了两妖怪!”俩人累得直气喘,都哭着,泪水沾了泥土糊在脸上,最后,俩人悄悄地慢慢地爬上坡各回各家了!

    开锣戏一响,美娥拾掇拾掇自己,去戏场看戏了。 到了戏场,美娥径直走到捏糖人那里买了个糖人自己吃了起来,就与捏糖人的在一起聊天看戏,也不管别人议论什么,不过,她从来也没少过纷色的议论,她也从没管过。戏唱了五天,他们聊了四天,就是美娥再没邀请捏糖人的去家里吃过饭,只是在戏场聊天。第五天晚上,在人们都熟睡后,美娥趁着夜色走了,只背了一个小包,拿走了家里全部的现金。

    第二天,有人传信回来说,强子昨天出事了,连人带板车和牛从悬崖摔下去了,牛死了,板车粉碎,人却好像没大事,只是擦伤。因为等人发现时,强子紧闭双眼扯着嗓子唱信天游,任凭你怎么叫也叫不醒,你叫你的他唱他的。好心的人们把昏睡的又像喝醉了的强子拉去了镇医院,镇医院的人一看是强子就打电话给他儿子伟光,值班民警说伟光有公干还没回来,但还是派人来医院看望并让医生紧急治疗。再给女儿马列梅打电话,马列梅心情不好时就跟着三快去外省散心,这回也是出去了,说是去了河南。当来人来找美娥时,美娥早已走远,谁也不知她去了哪里。臭臭这人见人躲的儿媳,这回作为强子唯一的家属最先出现在医院里,直到下午,强子的妹子妹夫也来了。

    强子妹子哭着说,前天干完活天色已不早了,我说让我哥别回家了,再住一晚上,明儿天一亮再回,我哥说离家好几天了非回不行,我说路太远怕天黑回不去了,我哥说有大月亮这盏明灯晚上十二点前就能到家,谁知就出事了!强子安慰妹子妹夫“别哭!我这不好好的吗!牛没了咱再买一头板车没了咱再做一辆,没事!我命大!哈哈哈!”强子不敢说,他在路上遇到了熟人又聊了会天,所以十二点以前没能赶回家。使强子想不明白的是,那条本来不太宽的路怎地一下就宽了呢?难道那条路不是路?可当时就只有那一条路可走呀!我的牛都死了,那么高的崖上下来我怎么还好好的?甚至没有骨折只是擦伤?难道是我的那头牛救了我?是什么邪气附体了吗?强子不敢想了。上下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看自己是不是真的自己。

    有时候活着应是理所当然 ,有时候死了也是理所当然,有时候糊涂应是理所当然,有时候明白也是理所当然。强子不明白,他自己应该活着还是死去。

    美娥失踪了,就算伟光在派出所上班也无计可施,他动用了他能动用的所有力量去找他的母亲,但仿如大海捞针。他听人说他母亲可能会跟那个捏糖人的走了,可谁也不知道捏糖人的姓甚名谁,是哪里人氏,上哪去找?有人告诉他捏糖人的可能是山西人,是和剧团一起来的,他又去找那天唱戏那个剧团,可人家团长说没有这样的一个人与他们剧团同行,所以不认识。伟光的心凉凉的,伤心极了。他感到自己的无能,无能到连自己妈妈都保护不了。所以他狠狠揍了一顿臭臭,骂臭臭是个丧门星,生个聋哑孩子!还气走了他的母亲!他把家里所有的不顺利都怪罪在臭臭的身上!从此,他是想揍就揍,把臭臭也快打成聋哑人了。

    在伟光对臭臭实施家暴的过程中,强子并没有去制止,强子觉得儿子比老子强,他这一辈子没打过美娥,到老了,美娥子还是跑了。这都他妈的什么事啊!年轻时那么穷她都没跑,这老了老了反倒跑了!这里面就有臭臭脱不了的干系!打!打的好!强子心里这么想着可嘴上对谁也不说,他好像要把所有的心事都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里!强子对伟光说“如果你妈回来了,如果我死了,她死了也不准进马家的坟!你记住!死了也不准和我葬在一起!”

    臭臭也离家出走了,没有带孩子,逃离了伟光的打。

    伟光没去找臭臭,可臭臭不识字呀,所以她的出走有极大可能会被人贩子拐卖。果然,臭臭被拐卖到了南方农村,因为太臭卖不上好价钱,以五千元卖给了一个五十八岁的老光棍男人。听说这个老光棍男人会掐骨算命,他说他算见了臭臭命犯七井水,所以和他是过不到头的,既然如此,等她生完孩子就把她卖了,怎也得把那五千元赚回来。

    现在的伟光可不是原来的伟光,现在的伟光有成熟男人的味道,有吸引小姑娘的资本和魅力,所以臭臭的出走正合了伟光的意。一个二十岁的姑娘住进了伟光城里的那套房子里,俩人虽没结婚之名,却过上了结婚之实的生活。

    就这样,强子带着小孙孙健健生活着。就在臭臭出走二年后,臭臭的妈妈来看望她,因为臭臭妈并不知道臭臭离家出走了。伟光告诉丈母娘,我因公务出警十多天,等我回来,臭臭就跟人私奔了!我还想找你要人呢!生下一个聋哑儿子也不好好带,这都快把我拖死了!这下好了,你来了你就把你女儿生的宝贝带走吧!还有没有天理?是不是回娘家了?是不是还想再卖一次女儿再得三万块?天下哪有那么多三万块!早知这样,三百块我都不要!好了,孩子你带走!当年的三万退给我!

    伟光的这一阵狂轰乱炸就像原子弹一样炸毁了臭臭妈的所有防线!臭臭妈有口难言,为了躲避马健健这个烫手山芋,急急慌慌地离开了这个她女儿惹下的是非之地,回家了。

    伟光看着丈母娘走了,从心底里感觉自己像一只兔子一样在无垠的土地上自由地奔跑!

    伟光通过关系,说马健健是个孤儿,就把这个儿子送去了福利院。从此,他逃脱了马健健的监护责任,与马健健再无瓜葛,他只需要和现在同居的女友过好二人世界的生活,并且生儿育女。

    美娥在外面过得怎么样没人知道,只是五年后听见人们传话说美娥死在外面了,并且死无葬身之地!死在了垃圾堆里!而她跟着跑的那个男人早就不要她了,因为她生病了!她在病痛的折磨下成了流浪疯女人,当有人发现她时,她已就快只剩一堆白骨了。美娥艺术了自己,生活艺术了她!

    强子对美娥的死讯好像没有任何感觉,他好像什么也不知道又好像什么也知道,仍然像平日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好像在默默地赎罪,为了这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人心!为了这无声无息、无休无止的岁月!为了这说不清也道不明的天道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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