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宁镇西关菜市口往东,穿过十字街,约摸三里地,就到了通往省城的必经之地——官路口。
几个算命瞎子论资排辈,坐在路边的老槐树底下,一棵树下一个。不管有多少人背地里骂他们“算命打卦,一路瞎话”,但水宁镇上还是有不少人偏偏信这个。加上这里又是两省三县搭界,过往商客不断,停车歇脚,吃饭住店,自然有人顺便卜问个祸福凶吉。也常有外乡人不远几百里专程赶来,定亲合婚,取名改名,求子问学,升官发财,寻人觅物,阴阳风水……瞎子们似乎也无所不能。
不过,这官路口有一个人最瞧不起算命瞎子,他就是残棋柳。残棋柳就姓柳,占据着官路口最粗的一棵老槐树,除去雨雪大风等一些坏天气之外,他都要过来摆上几局。一块四方旧帆布画出的棋盘,一盘磨得光滑滑的栆木棋子,棋盘边写着二十四个隶书小字:红黑任选,红先黑后,摸子走子,落子无悔,以棋会友,愿赌服输。
细看那残棋柳,年纪已有60多岁,一张粗糙的老脸如同身后的槐树皮,两只小眼滴溜溜地转,稀疏花白的头发向后梳着,地包天的下巴伸出老远,让人容易联想起一张得理不饶人没理讲三分的嘴巴,嘴巴上没有令年轻人心生敬畏的白胡子,不是刮得太干净了,而是天生就没长过。或许是因为跑了一辈子江湖,残棋柳那张脸怎么看都藏着几分险恶。他只用左手摆棋走子,右胳膊一直揣在腰间不大动弹,有点活动不便。他总是倚着那棵老槐树,坐在一个洋槐木穿棕绳的马扎子上。他个头不高,已经有点驼背,站直了估计也不到一米六,身子骨精瘦精瘦的,似无缚鸡之力,要不是还能拿得动几枚棋子,真不知这老头还能干些什么。
过路人中但凡懂一点棋的,常忍不住要凑近棋盘跟前蹲下来看一会儿,盘算几步,就当开开眼界,长点见识。不懂棋的闲汉们也要挤在外圈,凑凑热闹,看今天又逮住哪个不服气的臭棋篓子。
说话间,打北边官路上过来一支平板车队,拉砖瓦的。一个个车老板都斜坐在板车前头辕木后,多数是驾着骡子,也有的驾着驴、马。快到官路口时,领头的车把式孙二爷长长地吆喝一声“吁——”,枣红马吐了两大口热气停了下来,后面的板车也都顺着路西边停成一溜儿。大家伙纷纷下车歇脚,三五一团,打开包袱,拿起家里女人给烙好的煎饼,卷上盐豆子、萝卜干、老咸菜,大口大口地嚼起来。牲口也要加点草料补点水,几头驴拉了一堆堆屎蛋子,还冒着热气。拾粪的三傻子背一个柳条编的粪箕子冲过来,歪着头,拾了个干净。
大栓子蹲在孙二爷身边,正啃着煎饼,就着咸菜疙瘩。这是他第一次走远趟儿,才出学屋门没几天,驴高马大的个子,他爹不能让他在家里瞎晃悠,就交给孙二爷调教。大伙正吃着,只听老槐树底下一阵吵吵,“将军!将军!再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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