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人心鬼蜮”,可谁也没见过鬼蜮。有人说鬼蜮便是阴曹地府,牛头马面,十八层地狱,可那只是佛教为规劝人们行善之说,不足以信以为真。有人说人死后上天堂,与上帝同冠冕,可这种说法又令人无所适从了。关于鬼,《聊斋》中叙述了千千万万个鬼故事,每个都光怪陆离,千奇百态,有凄婉的聂小倩,有令人毛骨悚然的画皮鬼,有在你不注意时拖你下水的水鬼,有尸变,总之你能想到的鬼《聊斋》里都有。
可我今天讲的故事也十分离奇古怪,众位宾客可安座就位,啜饮醇香的普洱茶,听我缓缓道来:这天,我放学回家,早上上课的时候明明感冒还要逞强,死命磕书本,结果脑子就更稀里糊涂的了,本打算放学的时候快点走回被窝里躺着,恢复恢复精力。前方路也没看清,照着自己的记忆闷头就走,见到了一个集市,奇怪的是,集市上买的东西与众不同。
我走到一间店铺前,只见店前摆着一张长桌,桌上放着三个巨大的面饼,而面饼里夹着巨大的生肉,显得鲜血淋漓的,三个面饼里的肉的颜色各不相同。在其中的面饼的前面放置着一块写着牛肉的纸板,我猜想那另外两块应该各是羊肉,马肉吧。我看着这别开生面的“汉堡”,觉得好笑,生肉夹在熟面饼之间,这是什么操作,况且,这分量这么大,足以供四个食量超大的壮汉吃一餐。但我也十分好奇,想上前询问,谁知店员理我也不理,倒似把我当空气一般。我耸了一下肩,想问问旁人。
迎面走来一个和服打扮的女子,容貌姣好,看她的样子好像是冲着这店铺来的,我想向她询问,谁知她也和没见到我似的,她速度很快,好像要撞过来,我马上躲开了。我想搭上她的肩膀一问究竟,可谁知我的手就穿过去了,我大吃一惊。我想确认一下,又把手扫了一下她的背后,依然可以穿过去,她好像没有形体一般。我被吓到了,退后了几步,到了街道上,街上人来人往,从我身上穿过,又好似我没有形体一般。
既然街上的人看不见,也碰不到我,这地方又如此奇异,不比寻常,不如随便转转,也是奇闻一件。
心里想着,就出发了,一路上,一间一间店铺里陈列着奇形怪状的商品,路上的人衣着奇形怪状的衣服,像自己来到了海市蜃楼一样,又想起蒲松龄笔下的《鬼市》,心里暗想这应该是其他地方的场景投射来的吧。
有家店铺陈列着许多怪物形状的面具,我跑过去仔细端摩,有些有长长的鼻子,尖尖的牙,有些是动物形状的头,个个面目狰狞。
走着走着,走到了这条街的尽头,高楼拔地而起,此高楼好像是木制的,榫接而成,飞檐拱斗,很是壮观。我登上了这高楼,望向远处,天地相接,广阔无垠,我的肺腑顿时被这广阔与无限清洗了干净,顿时,觉得心旷神怡。远处有一条河,如一条丝带蜿蜒而来,河岸上热闹的很。虽说是白天吧,河上有许多星星点点的河灯,我想如果是晚上,这条河可以媲美天上的银河。
突然,我看到的天空中飞扬的一点,是风筝,随之,一股清风向我吹来。慢慢的,风筝也向我靠近,它在我的视野里变得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它有两条鲜亮的长长的尾巴,鱼的身体,却有翅膀,看它风格,有点像日本粗犷的版画。应该是风的影响,越来越多的风筝,向我的方向靠近,风格不一,但都画风有力,线条粗狂。但是,一只小黑燕形状的纸鸢立马吸引了我的注意,因为体型比那些“大家伙”小的多,也灵活的多,像燕子飞翔的姿势一般向我只冲过来,我马上伸出了双手,抓住了它。
果然细腻,它的每一个线条都是一笔一笔画上去的,才显得如此逼真,这主人好心思!突然,我惊奇的发现纸鸢的背后还有一首小诗,“翠枝枯尽春华残,凭阑萧瑟镜缘空。凄凄惶惶肠断处,幽幽落落闲草生。”
这纸鸢的主人还有这般玲珑的心思,但有点太伤感了,我于是放手让纸鸢飞走了。独自沉思了一会儿,又被这春光吸引,先前的愁绪一扫而空。
暮春者,春服既成,风乎舞雩,咏而归。看样子应该在踏青。我心慕之,于是走下楼梯,向着河岸的方向小跑了过去。一路上,华冠异服,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好不热闹。我到了河岸,看到了之前的星星点点。
各色各样的花灯里,小烛火孤零零的被拖在水面燃烧着,蜡泪点点滴落,有些红色的蜡烛滴落下来的像点点血迹,如落泪,但是红色的,想从心里淌出来的一般。我看呆了,于是蹲了下来,双臂抱腿,把下半部分脸埋在手臂里,心想这蜡烛前世是不是一个人,一个人生来就会落泪,就会心痛,有时内心还会滴血,像杜鹃啼血一般,想要哀鸣,却不能发声,任由命运的火光渐渐吞噬自己,然后在茫茫大海中熄灭,沉默。
想着想着,之前的哀怨尽上心头。是那首纸鸢上的小诗吗,我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那伤感,但它却如影子般如影随形,在我孤独和沉思时慢慢爬上我的身体,浸入我的骨髓。
正当我百感交集之际,一双手温柔地搭上了我的肩膀。
“在想什么呢?小妹妹!”
我抬头一看,是一个荷衣蹁跹的姑娘,她目光流盼,神采奕奕,文采精华,见之忘俗。我一见她,顿生亲切之感,于是指了指河灯,说道:“这灯里的烛火就和人一般。”
“快别想了,你是中了魔咒。说来也是我的疏忽,我是掌管这死生交界三生河畔的神灵。前些天,刚送走一个诗魂妹子,她赠了我一个纸鸢。今天天清气和,我于是拿出来放着玩,谁想到被你捉了去,还看了后面的诗文。这纸鸢曾经的主人是诗魂转世,但她一生命途多舛,你还小,我怕看了会移了性情,整日伤春悲秋。但你看了也有好处,算是得了诗魂妹子的教导,以后只要勤加练习,以后‘下笔如有神’不是问题。”
我听着她如水滴般清脆的声音,如在梦境中似的。又一听以后可以下笔如有神,高兴坏了,立马起身,可能这位仙女姐姐看我的眼里都在发光吧。
仙女姐姐“噗嗤”一声笑了,又问:“你怎么来这的。”
“我也不知道。迷迷糊糊就来到了这里。”
“那没关系,你来了,就是有缘,我可以带你四处转转。”
“好呀!仙女姐姐,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说来听听。”
“死后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吗?”
“不知道,这里只是生死的交界处,景色优美,所以有许多生前是文人墨客,或是有才情的都来这里放河灯。”
“然后呢?”
“你想知道吗?天就要黑了,我们可以看看然后会怎么样?”仙女姐姐狡黠地笑了笑,然后拉着我的手,在墨绿的草地上坐下。
天空在变黑之前出现了艳丽的晚霞,像是为争夺光明做最后一番挣扎,又像是退场前最后的庄严隆重,接着,暗色的帷幕落下,璀璨的星河出现了。
仙女姐姐为了不让我出神而落入自怨自艾中,一直在和我说话,我好几次被她逗笑了。
天色彻底被黑暗吞噬时,仙女姐姐指着河灯闪烁的那条河,说:“小妹妹,你看。”
我以为她指的是河,但没想到她说的是灯,早上在岸上踏青的人们渐渐消失不见了。我又仔细看了看,是在灯前不见的。我疑云渐起,又死死盯着一个衣着青衫的人,他走到河里,淌过水,走到灯前,手触了触河灯,就被吸进里面去了。
我扭过头,狐疑地看着神仙姐姐。
“他们晚上只能待在灯里,只有白天,他们才有虚幻的形体。”
我心里又一酸。
姐姐又说:“就像你刚刚坐过的青草,因为你的视野,你在能看到青草,它们绿油油的有旺盛的生命力,但你扒开上面一层青草,你会看见青青的草下,有湿漉漉的苔藓,还有许多枯死的草。这些河岸上的人也一样。你看见了他们行乐,放纸鸢,放河灯,又每天在天晴日和下生活,多么快活,那是你没有看见他们在晚上无处栖身,只有那些孤独的河灯,河灯是一天天被随机吞噬掉的,而你看到的河岸上的人是幸存下来的,因为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人补充进来,所以很少有人发现异常。那些幸存下来的人也是尽力享受接下来一天馈赠的时光,他们就像是这青草,那些在灯里就魂飞魄散的魂灵就像被青草覆盖了的枯草和苔藓一般,他们是隐秘的。这就是三生河畔的真相,同时这真相也是极其残忍的。”
“但即使如此,依然有许多人选择来这吗?”
“是的。”
我心下侧然,久久不复平静。姐姐一直默默看着我。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我后背。我从恍惚中被拉了出来。回头一看,是小c,我的同班同学。
“都7点了,不回家,干什么呢?”
我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从学校到家的一个河畔边。
“你看你,又出神了,不是说回家休息了吗?”
“我一直在......在这里吗?”
“当然,我看你十几分钟了,动也不动一下。”
“好.....好吧。”
小c挽着我的手,把我拉了起来,在离开时,我回头看了看河岸。河岸旁好像有人,她的荷衣随风舞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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