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马桶

大马桶

大马桶是一个人的绰号。顾名思义，当然还有一个人叫小马桶。

大马桶和小马桶是兄弟俩，虽然都是流氓，但大马桶看上去凶横彪悍，但小马桶看上去则是文质彬彬。

我当然更惧怕大马桶一些，因为听到他的传闻也是最多的。

我家跟两位马桶兄弟的家隔的不远，同一排，也就几间屋子的距离。我的一个叔叔跟两位马桶是同辈，他们应该自幼一起玩耍，但我的叔叔并没有被列为流氓。

我所见过的大马桶，个子不高，精壮结实，黑黑的面皮，圆脸，扁头，留着寸许的短发（那个时候叫马桶头），看上去活脱就是一个马桶。大马桶眼睛不大，鼻子很大，憨憨笑起来的时候，露出黄渍渍的缺掉几颗的牙齿。我现在想来，如果传闻是真的话，那些牙齿一定是打架掉脱的。

家人永远告诫我要离两个马桶兄弟远一点，因为他们是流氓。他们总是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他们老是打架，外面刮风（那个时候把警察出来巡逻抓流氓的时候叫刮风）的时候，他们两个总是躲在家里不出门。

有人跟我说，大马桶是我们这一带最出名的流氓。他的出名并不是因为他是老大，而是他发狠的时候，三五个人他都不会惧怕。他们还说，大马桶曾经在落单的时候被堵，一个人面对十来个流氓也没有退缩。大马桶不顾自己挨其他人的打，但他就盯着一个人打，在自己被打坏之前，先把那个人打的动弹不了，当他带着满脸鲜血准备开始打第二个人的时候，那群流氓退缩了，四散奔逃，害怕自己成为大马桶的下一个目标。也有人说，就是因为我们弄堂里有了大马桶，所以一般流氓不敢来我们这里找事，我们这些小朋友也不会面对到很多流氓的挑衅和抢夺。

有一次，我回家的时候看到家人都很紧张，一问缘由，说是白天有一批流氓来马桶兄弟家这里来找大马桶寻仇，没有找到大马桶和小马桶，反而把楼下另外一个小伙子给打了一顿。随后，我就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人来到了马桶兄弟附近，又陆续地走到另外一幢公房的某个房间，闹腾了许久，才逐渐散开。

如果他们这次打起来了，那会是我见过的最大一次群殴。

因为我也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多流氓聚集在一起。

可惜，他们最终没有动手。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流氓不动手就把事情解决了的。

后来家人跟我说，别人是来找大马桶报仇的，因为没有找到，所以把楼下的小伙子打伤了。大马桶本来召集了人要去报仇的，但事情闹得动静太大，派出所都觉得不管过不去了，这才叫了本地流氓中的元老出面协调，把两拨人马叫到元老的家里，各退让一步，把事情摆平。据说，大马桶一点都没有吃亏，还得了几百块的医药费，给小伙子养伤。

我在家人的严格看管下，跟大马桶相交甚少，后来我读了中学，跟流氓群体也越走越远。但是，偶尔在游戏厅或者溜冰场遇到有流氓过来寻事的时候，我报出大马桶的名号，吹牛说跟大马桶玩的，还是能够帮我挡掉不少麻烦，化解不少危险。

甚至有的时候，我提到大马桶的时候，自己都会感到有些自豪。

至少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附近的流氓都不敢随便找大马桶的麻烦。

我曾经一度觉得，在我们这片，就算是聋子，也会听到大马桶的名声。

应该在我读高中的时候，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过大马桶在弄堂内出现，直到我听说大马桶被枪毙了，才感到了巨大的吃惊。

家人说，大马桶参加了一次群殴，其间把一个人给打死了，他没逃，一个人顶罪，结果就被枪毙了。

我至今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大马桶打死的，现在想来，若不是他打死的那个人，大马桶岂不是死的太冤？若是真的如此，他岂不是一个特别有义气的人？

但他还是死了。

做流氓肯定是不好的，但我总觉得，大马桶总还是有点悲壮的英雄气概在的。因为在那个时代，我们那个地方，他这样的人注定就只有这样一条路。

在我的脑海里，偶尔回想起大马桶，他还是那个样子，憨憨笑起来的时候，露出黄渍渍的缺掉几颗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