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戏

看戏 看戏

      秋日的阳光温暖得如春日小溪的细流一样流泻在身上，也流泻进了心田，安静静谧，远处传来了戏曲的声音，或者是晋剧吧，听着像是。若有若无，在午后的阳光的丝缕里传过来，传来了晋剧的唱腔和行板的声音。想起了鲁迅先生的《社戏》，灯火隐约中是翘盼已久的戏，不在乎戏唱得是什么，怀念的是看戏的感觉。

      小时候，庄里每年都要唱戏，戏钱根据每家人口来平摊，唱戏常常在夏天，都是雨戏。家乡靠天吃饭，犁地是毛驴加汉代传至今的犁铧，夏天里长时间的不下雨，会长们都要结伴赤脚去求雨，在一个红色盘子里打卦，最不希望看到的卦文就是行人早回，最希望看到的是三日有雨。一边说，一边念叨，雨戏就这么许下了，每年只要一求雨，还真是变天下雨。请了村里最高的山上大神庙的孙大圣神仙和村里的如来庙的如来佛祖一起观戏。蒸面花花，西瓜切成花瓣形的，一切两半，上面用高粱杆挑上黄色的剪成特殊的花絮纸，还有各种水果摆满了整个神案。然后小伙子们开始抬楼子，红色大轿里面端坐着穿这黄袍的孙大圣，这个楼子在如来庙前供奉三天，两位大神一起看雨戏三天。人们放下手中的农活，穿戴整齐，举家来看戏，还有从邻村请来的大姑小姨，姊妹弟兄姑太太。

      庄里的戏唱三天，唱得一般是晋剧，家乡人叫吕梁戏，因为我们陕北距离山西吕梁更近些。轻快的行板，婉转悠扬，晋胡的配乐让戏曲别有风味。大喇叭一挂，整个村都能清楚听见。咿呀作响，小时候，我始终听不清楚唱得戏文是什么，只记得戏名，有《铡美案》，《劈山救母》等，最惊讶的是陈世美的头怎么从后台滚出来了，当时就断定这头是假的。

      第一天叫起戏，起戏前都要鸣炮，老头老太们早就坐在戏台下面的空地中央，一个个的带着小椅子或者小凳子，从正戏之前的捎戏一直看到杀戏，回家的路上，老头们还得讨论戏文。小孩们更关心的是戏台后面的戏子们的化妆，悄悄地跑过去，看戏子们化妆，花脸，白脸，看戏子们穿戏装。起戏前的前一天村里的人都要去其它村去接厢，接厢回来就安排唱戏的住在村里的各家人家，早早的，孩子们就远远看这些戏子们洗脸刷牙倒水，他们偶尔用普通话跟孩子们交流一下，孩子们往往羞得跑开了。

      孩子们在戏场里窜来窜去，偶尔搬几块石头，坐在紧靠近戏台的下面，装模作样看起了戏，口袋里装着刚称的一两或者二两瓜子，手里拿着两毛钱买的冰袋或者5分钱买的冰棍吮吸。看不到一会，就又要去买东西吃了，这三天大人们是要给小孩子一两块钱去买戏场的好吃的。农村的戏场不大，其实戏台就是用粗木棍（庄里人叫船）搭的，戏场就是收秋完了后打谷用的场。那三天，戏场就是孩子们的乐园，穿着最新的衣服，跑来跑去，买吃的，瓜子，花生，米花糖，冰棍，雪糕，红汽水，泡泡糖，油饼子，麻花，干炉，糖块。买玩的，塑料小鸡，风车，水枪，小塑料汽车。老人们戴着白帽子往中间一坐，不到杀戏，雷打不动。妇女们带着孩子买这买那，男人们惦记着给自己戏场中间的老爸爸妈妈送去点吃的。戏场对面的庙里有病的求神药，有适婚年龄的父母们来打卦看孩子婚动了没有，求得卦文最好是上上大吉，签筒子一天唰唰的甩不知道多少回。会长们在庙里看着，聊天解签，安静祥和的面孔，一如农村每天安静的空气。生旦净丑的声音响遍里村里的每一条沟，每一道梁。

      起戏是在第一天下午，第二天就是正戏了，邻村的亲戚们来了，老人们来了，满戏场都是人，戏场里走的，庙门口呆的，路上走得，抱孩子的，拄拐杖的，拉驴拉车的，买吃的，吆喝的，叫卖的，高高兴兴，忙忙碌碌，大人小孩们脸上露出的都是满意的笑容， 哪个小孩想要的东西太多，也被父母小小的呵责的。这天人们倾巢而出，家里没有一个人，地里没有一个人，都在这个戏场里看戏，人的吵闹声，唱戏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在山头之间回荡着，继续热闹着。第三天下午就要杀戏了，人们依依不舍的，村里的后生们帮着卸戏棚，小贩们也准备去其它村里卖东西。最不舍的往往是孩子们，这三天是一年中快乐的三天，可以买吃的，父母不责骂，跑来跑去，最关键是热闹，不知道唱了啥戏，但是都看得相当满足。

      戏箱被接走了，戏场也重新回到了打谷子用的土场，庙里的西瓜被切成小块分到了各家，小时候走到庙下面的小坡上，听到人声喊，还能分到一两牙西瓜，一两个面花花，西瓜当时就吃了，花花一直放到发干也舍不得吃。在大人小孩眼里，这吃的都是粘着神气，吃了不生病有福气的。

      再大些，就跟随住在镇上的奶奶去英沟寺沟去看戏，奶奶给买瓜子，冰棍，坐在人家的大戏台对面的台阶上看戏，人家的戏台已经是专业盖的大青石戏台了，戏曲悠扬，晚上戏台两面还有打了字的屏幕。小孩们依然穿梭在各个小摊前面，戏曲悠扬，吼声震天，还去庙里要一把锁，锁就是一道符上面挽条红绳。孩子们挂在脖子里。

      戏服华丽，一笑一颦，一甩水袖，老人们看得满足，小孩们玩得快乐。

      但是记忆最深的还是家乡每年的那一台雨戏，仿佛耳边又回荡起了大喇叭传出来的戏声，高亢不失悠扬，仿佛又在一个瓜子摊看着摊主用杆秤秤那一两瓜子，没有秤的就用一个小盒子量，或者抓一手把。

      午后的戏曲依然在响，隐隐约约，是听到了，还是从自己的脑海中传出来，已经分不清，或者二者都有吧。

      多么想再看家乡的雨戏，再吃奶奶从戏场给我买的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