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庄第一个砌楼房的,不是在外做包工头家,也不是队长家,也不是王屠夫家,也不是几个拖拉机专业户,更不是后边拉毛驴板车的,而是西庄的老李大。80年代初,李大家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家庭,他还有个精神病老婆。他家原来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在他老婆犯病期间送人了,好像是他家在上海的亲戚抱走的。
但不知道哪一天,老李大突然暴发了,他说要建楼。全庄的人都不信,就他这样哪来的钱建房子哦。就在一片猜疑之中,老李大带着人跑到我家东面的自留地仗量了起来。谁都搞不清楚,为什么他西庄的人跑到东庄来建房子。关键还占了我家的自留地,为此两家人还干了一架,她家女人吵架过程中又发起了疯,各种鬼哭狼豪。老李大只好送她去五台山,干架也因此中断。反正,我家也没捞到什么好处,土地是集体的,没人要的时候给你家做自留地,有人要的时候就收回了,集体说了算(或者说村里,乡里的领导说了算),这事算是生米煮成熟饭,吵闹一番也就过去了。
话说李家疯婆子送去五台山后,老李大的房子还是如期开工了。80年代中期的时候水泥还没普及,砌墙的粘合剂主要是石灰混合煤灰。他们家在路边上挖了一个大坑,到了两拖拉机的生石灰,然后浇上水,煮熟了放在那里。接着拖了几拖拉机的沙子,以前的沙子很粗,不像现在沙子买回来就能用,需要自己做一个网筛沙子,要把粗粒度的沙子过滤掉。砌墙的砖清一色都是红砖,她家的房子大概用了一两万块砖。地基大概挖了四五十公分,然后用打夯机,把地基给夯实了,夯实的地基上画上线就可以砌墙了。没过几天墙就已经有一人高了,那个时候开始搭脚手架,还搭了一个长长的斜坡,这样方便于向高处运送建筑材料。没过多久,一层楼高度的墙全部砌好了,这个时候往墙上加上预制板,然后就开始砌第二层。李大家的房子比较简单,二楼只建两个房间,还有空出来的一个位置,就当做露台了。又过了一段时间,他家的二楼也封顶了。在封顶的那一天,放了鞭炮,还往地上撒了糖,庄上的好多人都跑过去抢个吉利。又过了几天,房子建好了,请了全庄的人吃了饭,就暂告一段落了。
老李家没怎么装修就搬进去住了,一楼的地面只是用碳渣子简单的铺了一下,墙上倒是抹了灰。不过在那个年代房子建成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毕竟是砖瓦房,别人家还都是土坯呢。我们这是平原,根本就看不到什么高地。李大家的房子变成了庄上小伙伴们的一个好去处,我们最感兴趣的就是在他家的楼梯上爬上爬下。李大家的小女儿眼睛有点对视,俗称斗鸡眼,大家也经常拿这事跟他开玩笑,不过好在跟我关系还不错,我去他们家,有时会更受欢迎一点。
房子建好后,李大家并没有把这房子拿来享受,而是在家里开始创业,李大在家里开了一个粮油兑换点,这个李大也是庄的第一人,也是,整个马桥村的第一人。除了周围的本村的人,去他家换粮换油,其他的村的人也去他家换,生意做的很不错。李大的疯老婆出院回来以后,他又买了机器,那个机器可以做饺子皮,也可以做面条。以前我们要吃面条,或者家里包饺子,都是用擀面杖自己擀面,自从他家有了这个机器之后,于是人们都变懒了,不在自己擀面都愿意花一两块钱去他家弄。有时候甚至连面都不想带了,直接在他家买。
那几年李大在他的房子里挣了不少钱,然后又在他家门口搭了一个小房子,买了稻谷加工的机器,又干起了粮食加工的生意,他这么一搞,把队里面集体的粮食加工厂搞得没生意了。不过也没人计较这个事情,本来集体加工厂里边就两个老头在管,等李大开加工厂的时候,那两个老头也基本上干不动了,老加工厂后来也没有人接手,就荒废掉了。
继李大家吃了第一个螃蟹之后,没过几年庄上就开始一家接着一家的建起了新的楼房,后建的房子都比李大家的房子大,宽敞好看住着舒服,后来的房子都打了地平或者水磨石或者铺了瓷砖,但李大家的房子还是一成不变。对比下来你大家的房子便显得破旧了,不过李大道也不太在乎,他反正家里两个丫头,老大已经送人了,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才回来看看他们,据说老大的成绩也很不错,在上海那边上了名牌大学。后来还把老二带过去,治好了眼睛,老二的眼睛治好之后也是一个出落有致的姑娘,听说后来也嫁的不错。
读高中以后我就不怎么在任庄住了,后来的人任庄发生了很多的事情,我都已经不是很了解了,也不知道李大哪一年就过世了,他家的生意好像也停止了,现在小楼里就剩一个疯老婆子了,但其实疯婆子已经很多年没发过疯了,好像也就间楼的那一年经过一次五台山,后来也就正常了。她家的两个女儿在我读高中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也不知道他们现在长成什么样了,疯老婆子见过几次,当时偶尔回去的时候会看到他,他会跑到我家来串门,他除了老了一点,还是老样子。但还是跟以前一样,庄上的人还是不太待见她,她也有自知之明,每次过来坐一会儿就回去了,她家里好像有一张躺椅,回去之后就躺在椅子上,晒晒太阳。
李大家的小楼依旧在庄子的最东面,后来建了几栋房子,也是以他家为基准排成了一排,现在李大家也是前后加了院子,这样一个庄子的房子就造型统一了,虽然他家的房子跟别人家比起来显得不那么大气,但他的位置决定了,他仍像一个领头羊一样。不管未来如何,只要房子里还住着人,这栋小楼依旧发辉着它的应有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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