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八月29日,星期一。清晨,我如往日一样,到了上班时间儿就机械一般的醒来,忽然间想起这里仍处在静默状态,既然不用上班,那索性就不起来了。都说好吃不如饺子,站着不如倒着,现在想来,这句话的缔造者是真特么的有才。我翻了个身,又闭上了眼睛,可是怪哉,竟然睡不着了。这也真应了我哥的一句话,就是受累的命,有福都不会享。
我按下了床头灯的开关,“啪”的一声,那刺眼的白光瞬间就填满了我自己的小空间,我揉了揉眼,彻底地从无边的黑暗走进了正大光明,我把枕头立在了床头,靠了上去,身体侧面大概呈现出120度角的样子,很舒服。再顺手拿起枕边的一本散文集《无端欢喜》看了起来,作者是脑瘫诗人余秀华。说起余秀华,也许好多人都会想起一首很出名的现代诗《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睡你》,“……我是穿过枪林弹雨去睡你,我是把无数的黑夜摁进一个黎明去睡你,我是无数个我奔跑成一个我去睡你……”这几句诗就像灵巧的飞鸟一样从我的脑海中闪过。翻开诗人的散文集,还没读上几页,忽然听到楼下大喊:“带上身份证,到项目部做核酸。”
清晨,一片静悄悄,这一声大喊像炸雷一样,钻进了我的耳朵,也把好多仍在酣睡的工人从美梦中给揪了出来。此时若论罪大恶极,那他就是恶贯满盈段延庆,或者是穷凶极恶云中鹤。简直是太讨厌了,上了年龄的还好,睡得早,醒得也早。好多年轻一些的则不然,本想睡个懒觉,不曾想到仅此一个小确幸竟还被无情剥夺,一个个无不是满脸的拧巴,一边穿衣服,一边口吐一些芬芳的词汇。
起床嘘嘘,洗漱完毕,整理好一切,戴上口罩,出发。
天半阴着,太阳正在与乌云玩捉迷藏,一会儿躲得踪迹皆无,一会儿又冒出来散发出万丈霞光来。仿佛又给这块天地涂上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我们刚走出生活区,就被那已经排成山路十八弯的队伍所吸纳,我们一行六人,把队伍又加长了六米。远远地向采集窗口望去,那再熟悉不过的画面映入眼帘:工人先扫码,再被人家扫,最后张嘴,挨上一棒,ok哈拉少,无限循环。即便偶然有哕了的,那也得默默忍受,不准反抗,反抗无效。
工人们就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声音充斥着整个项目部,人实在是太杂了,像山东的 ,湖广的,四平的 ,吉林的,通化延边图们的;白城的, 长春的,黑龙江省哈尔滨的;大庆的 ,永红的,佳木斯到辽宁的;营口的 ,沈阳的,丹东本溪辽阳的。抚顺的 ,大连的,锦州海城鞍山的……全国各地的都有。
无聊地排着队,我哥在我身后忽然来了一句,你这是擦皮鞋哪?我一听,这肯定是偷窥到我写东西了。既然人家问,那咱就说呗,我顺嘴儿就回了一句,是啊,你擦不?我哥问,多钱一双?我说,双臂舞动,180一双。我哥一听,眼睛瞪得像溜溜蛋儿,连连摆手,嘴里振振有词,我不擦,我不擦。这滑稽的表情,就跟那超级玛丽游戏中的蘑菇人一般不二。
HS归来,生活区已经喧闹的一比,卖店,食堂,宿舍,洗漱区,几百号工人互相交织穿梭,似乎把已经停滞的空气都带动得活泛了进来。我们也从这氛围中穿插了过去,短短几十米的距离,直至进入宿舍,那乱糟糟的声音仍然在我的耳边盘旋。
我和哥哥泡了碗面,简单早餐后,我说,哥,上午有档期不?我哥说,睡觉,一级睡眠。我说,睡去吧,有能耐你一觉儿睡它五百年。我哥说,咋的,你把我压五指山底下啦?我说,那是猴,你是猪。我哥一撩被子,翻了个身,轻飘飘丢下一句,哥是天蓬元帅。我说,做梦回你高老庄去吧……
我也钻进了温暖的被窝,仍然呈120度角半坐半卧状,然后又捧起于秀华的散文集,品读起来。刚读上两页,文中的一句话便恰到好处地把我凌乱的心情倾刻间平复了下来:
“人间允许我活着,而且感觉不到危险,这已经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