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唐河县桐河乡孔庄村有四座石板桥。
乡间有顺口溜说:“古村落中十字道,村周四座石板桥。西行六十(里)南阳府,东走五十(里)进唐县。南行十四(里)桐寨铺,北走十二(里)桐河镇。”
其中说的四座石板桥,各具特色,东桥“闹”,西桥“幽”,北桥“瘆”,南桥“矮”。
东桥“闹”,是因它紧挨村庄。清晨东方渐白。桥头早就挤满了浣衣的小媳妇和姑娘们,听到生产队的钟声时,一个个慌忙把搓净的衣服,放在清清的河水里,拎起放下,来回几次漂摆,便麻利地拎出水面拧干水分,放在洗衣盆里,端起盆子一路小跑回到家里,抖开衣服,一个轻捷的转身搭在晾衣绳上。拿起事前备好的农具,随着出工的男女劳力们,跨过石桥,到对岸的地里劳作。
桥西一搂粗的大槐树下,是乡亲们春、夏、秋三季的饭场。凑饭场是当年乡村生活的特色。在这,有谈论国家大事的;庄稼经的;养殖经的;家长里短的;也有说前朝古代或笑话的,不一而足,各种话题都有。到了午后,不觉困乏的男人、女人们,不请自到地汇集在大树下。男的玩纸牌“打百分”、“交公粮”、下“象(军)棋”、或“战方”;女的纳鞋底、做针线。
东桥,最“闹”腾的时间,是月夜。晚饭后,一轮明月从东方升起,村上几个曲剧爱好者,带着胡琴、汇集到桥西头的空地上,一阵锣鼓喧天声,把村上的男女老少,大人小孩都吸引到了桥头。《穆桂英挂帅》、《武家坡》、《卷席筒》、《杨家滩》等,几出折子戏下来,把庄户人家一天的劳累,甚至不快,都荡涤得无影无踪。
月升当空,一缕清辉映照在桥面上,河水里时,月儿的倒影随着流动的河水不停地晃动,逗得鱼儿们,双双跃出水面,激起的浪花和鱼肚儿的白色,在月光下闪闪发光。这一美景,被村上的老先生们,誉为“鱼跃月影。”
西桥,“幽”。那,远离公路、村庄,环境幽静。桥南有“大跃进”年代修筑的拦水坝;桥北有约10亩面积的芦苇塘;桥下溪水潺潺,汩汩北流。岸边杨柳依依,河滩里,绿草茵茵。草丛深处,潜藏着无数只大老扁(蚂蚱的一种)、蟋蟀、过冬飞、蚰子等,一到深秋,雌虫们一个个挺着个大肚子,肥得像阳澄湖里的大闸蟹,肚里的“蟹黄”是伙伴们野炊时的美餐。
牛儿、羊儿们悠闲地在河边吃草,清澈的河水,把蓝天、白云、岸柳、芦苇、野花和牛羊的身影倒映在河水里,它们像一幅美丽的田园风景画。徐风起,吹皱一河秋水,使水里的影画,随着水面波纹的晃动,一会儿散开,一会儿复原,美不胜收。
“西门外放罢了炮,伍云召,伍云召我上了马鞍桥。打一根雪白旗空中飘,上啊上写着,提兵调将伍云召……”这段著名豫剧《南阳关》选段,从“西天边”(因距村远,而得名)地里飘了过来,你还别说:那唱腔字正腔圆,有板有眼,真有点豫剧名家唐(唐喜成)派的范儿。
西桥只有到了收种的季节,才会打破平时的静谧,桥上人来人往,送去的是希冀,拉回的是硕果。尽管农事苦累,但人们的脸上却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北桥,“瘆”。桥东,南岸长着茂盛的芭毛、紫穗槐、白蜡条;北岸是个乱坟岗,生长着数十棵钻天杨、十几亩冈柴林;桥西,有条东北西南走向的河,名曰:西河;地北头有条东西走向的河,名曰:雪河;两河交汇处,是紧邻桥西的20亩芦苇塘。两河之间是一条西南东北走向的垄冈。落冈头像龙头一样伸向两河交汇处的芦塘。俗话说:“桥为锁,塘为聚宝盆。”由于特殊的地理地貌,在风水先生的眼里,这,是个“风水宝地。”
百多年来,先辈们为了抢占地气,在这条长约十里左右的垄冈上,仅5亩以上的墓园就有6个,那些3—5个坟头的小坟园和孤坟,多得数都数不清。
桥北50米有座土地庙,庙西又是个大墓园。天一擦黑,在昏暗的光线下,由于心里害怕,加之视觉误差,那些大大小小,上尖下圆,黑黢黢的坟头,它们仿佛都活了起来,一会儿大,一会儿小,一会儿远,一会儿近,像魔鬼一样,变幻着狰狞的面目;同时桥边钻天杨树上硕大的叶片,在风的作用下,又哗哗啦啦地作响,俗称鬼“拍手”。村上的大人们都说:一早一晚或雷雨天气一个人从那走,心里总觉得有点发毛。
何况我们这些还没成年的小孩子们呢?平时一个人是不敢去那里割草或玩耍的。
南桥“矮”。窄得仅能过牛车。桥南有生产队的耕地;桥西是一条南北走向的排水沟,只有下雨天,沟里的水,才会穿过东西桥洞流向东河;桥东有个小潭窝(深水坑),是个洗澡的好地方;桥北是村庄和七八两个生产队的菜园地。
在我读初中期间,周末或假期,回乡参加劳动时,没少干推水车浇菜的农活。刚开始时,新鲜、劲足,推起来一路小跑,把抽出的井水带出水槽老高,流不及的水又漫回井里。“孩子们稳着点儿,看看,看看,水都又流回井里了。推水车要的是个长劲,不能图一时之快”。菜把式关切地说。
随着中午的临近,早上吃的“黑地雷”(红薯面馍)、喝的苞谷糁,已消耗殆尽。又累、又饿的伙伴们,一个个没精打采的,水车越推越沉,水量越出越少,急得菜把式团团转。“快了,快了,孩子们,再加把劲,就剩下最后5畦了,等浇完了菜,我给每人摘个黄瓜……”
说起石板桥,80年代前,在乡村中是司空见惯的,它们平常得再也没法平常了,确实没有什么值得可圈可点的地方。但唯独家乡的四座石板桥,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打下了深深的烙印。那,既有我儿时玩耍、洗澡、逮鱼、割草、劳作、憧憬、追梦时留下的记忆,又有我走出农门时路过的石板桥。
时光荏苒,如今虽已时隔50年了,原来的石板桥不见了,但四座石板桥的身影仍常常浮现在眼前,使我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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