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点碗

邻里给了两只碗，不像传统的风格，碗口不是常规的圆，类似裙边往外翻成波浪形，看起来有些笨拙。因为颜色、外形都与其他碗显著不同，我把这两只碗作为自己的专用。

女儿突然说早就发现这两只碗不同，一只是点点的，一只是条条的。果然，看起来完全一样的碗，碗外的图案一只排布了一些大大的圆点，一只间隔画了粗粗的竖条。这两只碗用了好多年，一家人只有小孩子才看出来他们的不同。

说到碗，中国人有足够的自信，景德镇的瓷器餐具上千年前就漂洋过海卖到世界各地。景德镇古称“昌南”，外国人根据“昌南”本地土音译出China一词，一个小小的地名，因为瓷器而成为中国的代名词。景德镇制瓷的繁盛延续了一两千年，制瓷技术还不断在创新，制瓷技术运用到了刀具，甚至是航天飞行器上。

小时候，经济匮乏，普通人家都身无长物。我家只有一个脸盆，同时兼用来洗脚，姐弟几个只有一条毛巾，有一年，我在外地得了红眼病，回来一家人迅速都染上了。家里的饭碗没有多余，不过可以保证每人都有，一样的大小、一样的花色，吃饭时各人拿到哪个是哪个。

现代医学告诉我们，碗不仅是吃饭的工具，也疾病的重要传染渠道。上中学时，学校爆发肝炎，老师告诉大家，肝炎通过唾液传播，要同学们回去和家人说，不要共用饭碗和筷子。父母给我们的答复是：小屁孩，晓得啥东西？

县城有个同学父母都是大学毕业，我去他家吃饭，他父亲不与大家一起吃，在厨房一人享用，同学说他父亲得了肝炎怕传染。有个朋友说他姑姑是清华大学教授，给常往来的子侄辈都备了专用的碗，写着各人的名字，用胶布贴在碗上。看来，接受科学的说法，改变固有的习俗需要一定的文化素养。

2003年萨斯大闹京城后，首都卫生环境大为改变，楼里的垃圾道被封闭，楼下不再堆积垃圾。小区内再没有酸馊的恶气弥漫，没有成堆的虫蝇飞舞。2020年春节，疫情席卷全国，无论老幼都听从劝阻，圈在家里，外出戴着口罩，自觉与人保持安全的距离。疫情普及了卫生知识，也促使人们改变习惯，认识到要使用公筷，固定用自己的碗筷。

景德镇的餐具成套卖，按照人数配备碗筷盆勺，一人一套，完全相同，不分彼此。或许是对同样的碗习以为常，两只外观本来不一样的碗，在我们眼里默认为是一样的，小孩子没有这种成见，才能发现他们的不同。点点与条条的用意显而易见，就是用来区分的，这样每人可以使用自己的碗，避免疾病的交叉感染。

点点与条条的粗粝，无法与景德镇瓷器的精美媲美，但是点点与条条其蕴含的健康理念，对人文的关怀，我们未能想到。

我们与文明的差距一只碗就能诠释，华丽外表支撑起的自信，经不起内核的比较……

作者：王瑜

2020年5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