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的春二月,大地还是凉的,前些日子里落了些,春水一涤世界清静了好多,爷爷便在这样的雨幕下点上了一枝早烟,烟缭雾绕中映出爷爷深谷纵横的脸。远处的迎春开得正盛,草曳天风,像以往春风拂过的几十年。
可是爷爷不记得了。
像恒河的急流冰封了水面,像万里的沃野化为了冻土,爷爷的记忆只剩下了一片模糊的死白,他开始忘记老城交错通达的小径,哪一条响起过归家的钟声;
他开始迷茫出间四隅广阔的沃野,哪一片是自已曾经躬耕过的麦田,他开始像个不谙尘世的孩子,采路边盗放的野花,数碧落下清澈的云彩。可是他的眼睛却失了焦,在时间的急流下没了神。
像一口烈酒还未品就咽了肚,我呛出了一把苦涩的泪,我握着爷爷被风吹皱的手,可他却出神地望着北方。北方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是爷爷风雨淋漓的旧岁,是唯一留在爷爷脑海深处的琴弦。
那是爷爷行魂牵梦绕的故土。
那里有涤荡爷爷双脚的一派清波,有金黄的麦浪里西斜的日影,有跳跃在爷爷指尖上的陶损,有经年雨打风吹下爬满苔藓的旧墙。
可是回不去了。
回不到七十年代的雕花窗棂,回不到漫漫征途的金黄岁月,回不到烛光摇曳下的夜阑,回不到百日红摇着微风里的乡间。
前几日爷爷独自走了出去,很晚都没有回来。
家里人急疯了,找到很晚。爷爷归家时,夜色已淡,爷爷身上布满了仆仆风尘,手中抓了一把鹅黄的迎春,故乡里每年都有灿烂的漫山適野的迎春。
爷爷是真的想家了,想那幽深的黎明,想那古老的昨天。可是记忆的茫然让他把一切拒之门外,他那晚对省那簇迎春看了一宿,脸上溢满了从未有过的清和的笑涡。
如今我们幸得咫尺相依,不知何日亦会魂隔千里,乡途路远归梦难圆。眼泪是止不住了,可也不想号啕只任其流成一条苦涩的溪,像爷爷几年前趟过的那条水,清波潋滟心底。
爷爷说着自己的独白,可声音越不过高楼林立的城市。爷爷依旧在每天黄昏走上街头,像一滴流出江河的水,我亦不知这城市的角落有多少滴这样未知的泪滴流散在外。
春二月的风徐徐的,像春天在召唤未归的浪子。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