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长大!快快长大!长大就可以当自己的家,自己决定钱该怎么花!
好像刚十来岁的时候,我便时常这样在心中呐喊。
许多个夏日的黄昏,我和小伙伴们一起趴在村东头晒谷场仅有半人高的围墙上,艳羡地看大姑娘们坐在小伙子的自行车座上,洒下一路的笑往镇上骑去。
我们在晚风中猜测着,他们去镇上干什么呢?看电影?打桌球?喝冷饮?小伙伴们羡慕他们可以吃喝玩乐,而我则眼红他们的自由自在。
我发现,村里的年轻人似乎只要到了一个特定的年龄,他们的爸爸妈妈便会无一例外地突然变得开明,不仅不再是成天对自己的孩子指手画脚、吆五喝六、没有眼力见的老古董,相反的,他们让人惊诧地摇身一变,一个劲地把孩子往外推:“阿芳这几天都在家呢,你赶紧去找她,带她去逛逛啊!”“吃完饭别老待在家啊,快出去走走啊!”
而我呢,爸爸妈妈忙于他们的兴家大业,只顾埋头苦干,少有在家的时候,我身为长女,不必他们特别交代,我明白家务全是我的,弟弟更是我的责任,是我的甜蜜负担。唯一可以让我松口气的是妹妹,她把自己安排得妥妥的,不让我操一丁点的心。但反过来说,我也失去了一个小帮手——因为妹妹对自己的安排就是一整天不着家,像只小野猫一般,没人知道她身在何方。
我深陷生活琐事的泥淖不见天日。初识得的几个字,似一枚枚火热的钉子,试探着戳我闭塞的心灵,叫嚣着企图将我扯离一潭死水的日子的围困。在文字的浩瀚中我寻得了一叶扁舟,小舟虽载沉载浮,却一路前行。
我身处在岁月洪流中已挺立百年的小小屋子,心却挣脱衰朽四壁的束缚,在文字的广博中腾挪跳跃,领略完全不同于现实生活的种种风光。
“到远方去,到远方去!熟悉的地方没有景色。”诗句点燃我对未知的无限憧憬。这憧憬烧灼着我,我审视自己年幼的身体,对快快长大、走向远方的渴望疯狂滋长如洪水猛兽不可控制。
我对日子只能一天一天过,年龄只能一岁一岁长充满了愤怒,对现状的无力改变如火上浇油,让愤怒呈几何级数暴涨。我一遍又一遍问妈妈:“妈妈,为什么我长得这么慢?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妈妈被我问得无处可逃,一开始还能耐心解答,后来干脆充耳不闻。我又逼问爸爸,爸爸笑着说:“等你长大的时候,你自然就长大了,不要急。说不定你长大了,又会想回到小时候了呢!”对爸爸绕口令一样的回答我不满意。
有一个总是拿我高出同龄人一大截的身高取笑我的邻人,听到我不厌其烦的询问,又来笑话我了:“你这么急着长大干什么?想嫁人了吗?”我对他的嘲笑嗤之以鼻,甚是厌恶,但我脸上却什么也不显,只是瞥他一眼,冷冷地说:“你懂什么?”要是我跟他急,一定正中他下怀,让他可以继续开我的玩笑。
邻人的调笑如催化剂让我更想快快长大,早日逃离,到远方去。现实与理想不可调和的矛盾让我经常埋头书海,在平实文字缔造的奇幻世界中,我畅行无阻,快乐无双。
身体仍以不能违抗客观规律的速度,不紧不慢地生长着,但我却不再愤怒。身体不过是一个容器,它能禁锢的只是我的身形与容颜,我的精神与意志像风一样自由,无人可以限制我来去。
书中自有小洞天。
书中更有大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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