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旅程,黄昏,列车。窸窸窣窣的人声中,车厢内的灯光缓缓明了。
抬眼,不经意间瞟见了斜座的你。你的面庞倒映在冰冷的车窗上,夹杂在明与暗之间,浮动在虚与实之间,断断续续,时隐时现。
实像,倒影,若不是方才听过你的声音,我还真是难以分辨真真假假。车窗外星星点点的灯火,却难以透过你那藏匿在氤氲水气之后的双眸。
那对眸子就像方才雪夜里回荡着的阵阵呼唤,优美的近乎悲戚。眸子里有什么?是殷切的聚焦,不合眼的照看着你身边罹患疾病的男子?还是绵长的思绪,记挂着今夜可能工作或宿醉在铁路信号所的弟弟?抑或是对前路的忐忑,希望远方的一切都慢点涌来,时间就这么定格在静谧的一刻?扑朔迷离,深不可测。
暮景已落,张开怀抱,笼罩着疾速前行的列车。
列车竭力在这冰冷的怀抱中东躲西藏,已经掠过的夜景轮廓在远方黯然褪色,新入眼帘的重峦叠嶂依旧在车窗外持续替换着。流逝的外景,与定格的身影,就这样贴近我身边,不断交汇着。一帧帧外景拂过清冷的映像,抹过孤寂的身影。
你独自处于这片空旷留白的世界,没有意识到残留在车窗上透明的面庞,似是而非的遮住了夜霭茫茫,又像是与不断再现的夜幕组成了动态的叠影。初初相遇,身边消逝的是时间,伫留的是你的幻想。滤镜之下,你不像是属于这个世间,却始终消融不去。
我的心在为之颤抖,小心翼翼揩拭着玻璃窗,不敢惊起一丝波澜,打破这静谧之美。
世间美好大多徒劳,浮光掠影,终需退场。不置可否,初相逢,你超脱肉身的美好,永久铭刻在我心底,纵然你自始至终未曾瞟见我。微凉的空气里,都是雪的气息,雪的孤独,雪的冷寂。
冰与火: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雪国,本意是来会见一名如你一般淳朴的姑娘,你的双眸保留着她恣意的过去,只是她已不复你眸中清冷的温度。再见她时,她兜转于徒劳而繁琐的现况间,丢失在了往昔的回忆里。
眼中灯火闪映的你,似乎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为她送来三弦琴与衣裳,撇下清冷而悲戚的寥寥话语,便匆匆离去,总是让人寻你不着。也好,捉紧之后,便是烟花如海,沦陷与吞没。
抵至心灵最易触及的地方,卸下了一切情绪的伪装,是物哀之美。不驻的眷恋于种种幻想,皈依于命运的枷锁,是徒劳无功。远观的女子,留住许多美的刹那;而露水情愫,只会让空洞更加空洞。你与她,许是孪生姐妹,或是一体两面,如冰火交相辉映着。
行男即将病逝。我又一次见到了你,对他关怀备至的你,火急火燎的唤回他的未婚妻。你来实现他的临终念想。自始至终,我们的世界就不曾有过交叉。
离别时分,你依旧是优美的近乎悲戚的声音,面具般的表情。
她拼命的活着,声色犬马,徒劳的发轻,平凡的发重。你是一点无奈,一声哀叹,一阵愁绪,一杯离索。而我只是一粒沙,落在茫茫人世,仰望世间,这遗憾和眷恋,我怎敢妄想全都收下。
生离,死别,你们都逐渐远去了。
火光,银河,叶落:
第三次来到雪国,是为你践行的,抑或说是你为我们在凡世剩余的道路践行的。
一如既往,银白耀眼的芭茅肆意摇曳在半山腰,似乎下一秒就能翱翔在秋日里,浮现在苍穹中。
本是静谧如常的小村落里,火舌乍现,掩盖不住,蚕房里火光冲天。
你最终选择离去。无声息的告别,愈发显得悲戚与凛冽。你化身一片飘零的落叶,仰身坠落,在人群的尖叫中,双腿剧烈的痉挛着,那是这世间所有的肉身在遭受猛烈撞击的瞬间本能的反应。火光在你明媚的面庞上跳动着,摇曳着。
火与冰本是生命的对立面,就这样猝然交织,在生命抵达终点前共同为美丽卸下帷幕。你刷洗着人世的牺牲与罪孽,死亡只是让你定格在了初始的状态。我的印象中,真实的你没有走远,你依旧倒映在流逝的车窗里,化身于皑皑白雪中。曾经熠熠的目光,跨越生死,分外鲜明,就像茫茫雪地上的杉林,直插云霄。
地面上人群蜂拥踏来,喧嚣不止,围着火光,焦灼的寻觅着,徒劳的期盼着。
夜空中银河傲然悬垂,遗世独立,蓦然看着大地上演的滚滚浓烟。横跨长空的光带异常澄澈明亮,饱和的几乎要溢出夜幕,如你一般,以赤裸的身躯拥抱大地。天上地下,上演着一场火与光的盛宴。
我仿佛失去了时空的概念,这场非现实的盛宴中极力远望,望见了你向车厢外呼唤的身影,望见了你送来三弦琴时的匆匆一瞥,望见了你在亮光中闪闪浮现的面庞,望见了你打红小豆时的漫不经心。
今后,生命将跨越时空,你的印记会延展到了世间每一处花开,蝉鸣,叶落,雪飘。
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这交会时互放的光亮。
你永久投影在我消逝的时空里。我徒然向前走去,感受着四周你的气息,在我的心坎里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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