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都的夜市十分繁华热闹,几条长街灯火星星点点连绵不绝,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连生走在熙攘的夜市中,眼前一切都十分新鲜,却又有似曾相识的亲切。卧病在床一月有余,记忆全然丧失,对周遭的印象一片空白,不知自己是在此生活了很久,还是曾经生活的地方也像这般,一时疑惑不解,只得一路走走看看,寻找记忆的线索,不知不觉与云亦庄走远了。
连生四处环顾,抬头间只见有座楼阁灯火璀璨,流光溢彩,犹如镶嵌在明暗相间的长街之上特别耀眼的红宝石,门庭内有笙歌之中夹杂着觥筹交错之声传出,若有若无,心想此处大约是一处风月场所。
“寻芳苑”三个字映入眼中,听云亦庄口气,连生猜想自己怕也是来自哪处歌苑,不如进去瞧个究竟,说不定就记起些什么来了,便一时忘了忌讳拾步而上。云亦庄远远看她竟入了一家莺歌燕舞之地,笑了笑也跟了上去,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在门前揽客的女子见是一女子便笑嘻嘻迎了上来,将她拦在门外。
“这位姑娘,来寻芳苑何为?”
秦楼楚馆歌坊舞苑,女子前来莫非两种人,一是家中风流浪荡的夫君流连在此,打杀上门的闺中怨妇,再者便是投身入行,贱卖韶华的苦命人。
“自然是听曲赏舞喝酒看美人啊,怎么?不可以吗?”
“姑娘说笑了,哪有女子来寻芳苑寻欢作乐的!”
“莫非有律法规定女子不可以喝酒赏美人?”
“倒是不曾听说,既然姑娘好雅兴,来者是客,我哪有拒客的道理,姑娘里边请。”
那女子见连生并非上门寻夫闹事砸场子的,神态气质衣着打扮更不像家道中落的落魄女子,想来是哪家任性的小姐突发奇想看看这男人喜欢的花花世界吧,说话间便迎她进入苑内。
入得大堂,只见中间有大舞台红毯铺就,四周轻纱幔帐包围,顶上圆穹高深,数十盏灯笼错落悬挂舞台内外,有机括使得舞台与灯笼缓缓转动,台上数名身材热辣的女子正载歌载舞,场面十分香艳,顶上灯笼上下浮动,纱幔内忽明忽暗,明时见舞娘面容艳丽眼神勾魂摄魄,暗时幔帐掩映更显身姿妖娆撩人心神,竟有众多耐不得诱惑的男子上前伏在舞台边沿伸手去抓舞姬的衣裙,场面甚是淫靡。
看得连生亦是面红耳赤,心生悔意,偷偷看看四周,好在一众男子的心思全在舞台上女子风骚热辣的身姿上。
未及一曲终歌舞罢,连生急急找了一处偏僻的角落坐下,又点了些许清淡的酒水独酌,只见骚动起哄的男人们看舞娘退下才四下散了,眼神依旧色迷迷的盯着舞台上,似被人勾了魂魄,脸上尽是淫邪之意。
连生见状心中不免对男子有些失望,莽汉村夫也就罢了,那些衣冠楚楚的秀才书生亦是如此,对美色垂涎欲滴,言行无状,面目粗俗。想来先贤是勘破人之本性才会感叹食色性也,这花红柳绿的寻芳苑内,酒色财气,缺一不可,最能看清一个人。
公子也会是这样的人吗?连生脑中闪过一念,记起自己撇下其他人独自一人进了寻芳苑,不由环顾四周,见云亦庄在远处看着她才安心坐下。
不多时四周笙歌漫舞又起,连生也沉浸在自己心事里,眼前虽说衣食无忧,出入车马,却不知身世如何,也不知家在何处,更不知何时又被人如何处置了,如一叶孤舟飘在茫茫人海之上,云府是唯一的庇护所,自己对公子却有一些莫名的畏惧,一时心里凄惶之极。
落寞之感漫上心头,连生不由猛饮数杯,酒水清浅,心事却重,全然忘了站在一边看她很久的云亦庄。不过多久酒劲上头,连生支起下巴盯着舞台,脑袋昏昏沉沉。
忽然间乐曲鼓点紧密起来,雄浑之处似有野兽出没,猎人追踪猎杀的肃杀气氛,几欲睡着的连生却蹭地站了起来,心里怦怦跳个不停,年幼时的记忆如潮翻涌,带她到处玩的祖父,教她习文识字的父亲,还有胖墩墩的栗阳初,后院的鸟窝,连城的灯火如昼夜市,终年咆哮的莫河,莫北来的皮货商,会跳狩猎舞的北境卖艺人,还有密室,大红的喜帐,火光冲天的黑夜,……。
一幕幕在脑子里走马灯似快速闪过,连生想抓住那些片段,脑袋却似要裂开的疼。连城?为何会是连城,云州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她的家人最初应是在连城,可对后来怎么去了云州,怎么与家人失散却毫无印象,记忆碎片零零碎碎,急得她差点掉泪,不由地用力捶了捶脑袋,依旧没有最近这些年的记忆。
云亦庄见状心里咯噔一下,想必她是有所记忆了,便急步上前问道。
“连生,你怎么了?想起什么了吗?”
连生见到云亦庄,虽然不太亲近却莫名觉着安心,他告诉她自己是他的姬妾,此时此刻的她唯有他可依靠,不由抱住他依在他的胸前。
“公子,我想起了年幼时的一些事情,我家最初应是在连城,适才的狩猎舞我在连城见过莫北的卖艺人表演,祖父当年还让我学了一些,可是我因何去了云州,又为何流落风都,这些我先前可曾有告诉公子?公子又可知我家有何变故?”
“连生并未全然告知于我,只知云州还有你的家人,如今他们平安无事,连生不必忧心。”
云亦庄竟一时有些微不知如何面对眼前之人的慌乱。
“公子,我有些不舒服,我们……回去吧。”
见到眼前的女子依偎在自己怀里,目中似有泪光,云亦庄心里仿佛有根弦快断了,几乎对自己说放她走吧。
“头疼了是吗?”
“嗯。”
“头疼就别想了,回府!”
云亦庄抱起连生出了寻芳苑,连生将脸埋在他的胸口。
“公子,我还能见到我父母吗?”
云亦庄脚步一顿,紧了紧手臂继续向马车走过去。
“连生还想起什么了?”
“最近的事想不起来,只是年幼时的一下零碎的记忆。”
“既然身体还未痊愈,就别勉强自己,好了再想吧。”
“嗯。”
云亦庄生平第一次有了心虚的感觉。一时间既希望连生记起往事,享受一个小女子与他斗智斗勇的乐趣,又怕她记起,从他身边逃走。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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