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

文/Volcano

写在前面——

昨晚得知今天要回学校拉一些文件，但是弟弟今天又要回学校考试，爸爸接了两个单子，当晚就出发去广州了。前天还是热热闹闹的一家人，今天突然就只剩下妈妈一人了。坐在返校的车上突然有些感慨，写下接下来的这些文字。

出门，回想成长的这些年，我似乎一直在出门，却觉得一直没有出过门。

在8岁以前，我一直生活在父母的家乡H。在我心里，H是座静谧和谐的小镇，房子不高，邻里都熟悉。整整一栋房子都是我的，我可以和小伙伴在家里捉迷藏，可以顺着楼梯的把手从楼顶一路滑到地下室，晚饭时谁家先烧了什么一闻就知道。前面的夜宵摊吼一嗓子就能送到家门口，后面人家今天来了哪位客人，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街头巷尾每一个人我都认识，这是哪位同学的大姑妈，那是哪位同学的三姨夫，小孩子都知道。沿着小桥一直走是幼儿园，沿着小路一直走是小学。路上的每一家店铺楼上的房间都住着老板娘。

那时候我以为中国只有我们一个省，一个市，去了市里这就是全世界，全世界也就这么点大，可我怎么没有见过插画书上画着的黑人白人呢？可能他们不存在吧！

突然有一天，爸爸要出门了，一个叫W的城市，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城市，汽车要坐4个小时呢。我从来没有去过这么远的地方，也不想去。然而第二年，妈妈带着弟弟也去了，那是我第一次离开他们这么长时间，才刚上小学的我，并不知道当时我做了一年“留守儿童”。我记得和妈妈打过的每一个电话，我记得每一个想妈妈的夜晚，我觉得我的家已经走了，去了一个很远的叫W的地方。

第三年，爸妈把我也接去了W，一直到现在，我们都生活在W。刚来W的时候，真的什么都不一样呢！街道很宽很干净，房子很高，一栋房子里全都住着不一样的我没见过的人，门一关，好像就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我趴在窗户上，看见的不是哪家人家里来做客的客人，而是一扇扇紧闭的窗户窟窿。过几个月门开了，走出来的却又是不一样的人家。

夏天我们在W的家里的客厅打着地铺睡觉，半夜有蟑螂从胸前爬过，脚趾头又像是扫到了什么动物长长的尾巴，一晚上都睡的心惊胆战的。学校里新的小伙伴家都隔着好几条马路，放学后我们并不能一起结伴回家，在半路就分开了，钻进那一个个窟窿里。我开始想念H的家，想念凉快又柔软的大床，想念家对面的小伙伴。

值得开心的是，我见到了插画书上的黑人白人，并且每天都能见到，他们明明都是黑色的皮肤或是白色的皮肤，说着一样的话，可他们每天都像是不认识我一样，妈妈说因为他们不是昨天你见过的那个人，这个道理在我三年级学习了英语课本才知道，Sara和Amy不是同一个人。

就是这么一个宽阔，洋气，陌生，心惊胆战的城市W，我生活了十几年，并且默默习惯她，和她磨合。爸妈也在W买了房子，长久的在W生活着。每当过年那个时候才回到H，导致后来别人问我，你是哪里人，我说不出他是H人还是W人。他们说，你在哪里出生就是哪里人，可我并不在H出生，也不在W出生，我可以很自豪的说我在首都出生，而我不敢说自己是首都人，因为我不在那里生长，也不会说那里的话，在我记忆里，我甚至都没去过首都！也有人说，你户口在W，那就是W人，为什么过年我又要回到H呢。我被人扣上H人的名字，正是因为我爸妈都是H人，我们都说着H的方言。

这些年，我一直在出门，远离H，去到一个并不远，只需要4个小时车程的W的。

我上了小学高年级，上了初中，高中，身边的同学一个个都在周末的时候出门玩，去夜市，去文具街，去唱歌，去看电影。我爸妈却不让我出门，我说不出原因，他们也说不出，好像是为了省钱，好像是让我好好学习。

当然，我总是偷偷摸摸的溜出门，约上小伙伴一起。爸妈总会突然打电话回家试探我是否在家，也会让爷爷来我家找我唠嗑，也为了看看我是否在家。我偷偷的摸清楚了文具街里每家店每样东西的摆放为止，也知道了哪家k歌房没有什么歌，而另一家有的音响效果却不好，更是知道了几点回家伪造出没有出过门的方法。

可我终究没有赶上世代生活在W的同学们脚步，我偷偷摸摸弄清楚的规律他们早就知道了，也早就玩厌了，他们在周末去了隔壁G市，在黄金周坐火车去了X省。我并不能。

直到上了大学，我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出门了，我去了相比去美国深造，去X省念书更近的地方，同省的B市。那是一个比W更宽广，更陌生的城市，也没有人管我什么时候是否出门玩，我只需告诉爸妈我在学校复习，他们也没有办法再让爷爷来看我是否出门。

大学三年，妈妈从来没有去过我的大学，她说太远了，坐汽车晕车，坐火车得5个小时。我一直在来来回回，不是出门，因为我一直在门的外面，至于门在哪里，大概在H吧。

朋友们还是在周末出门玩，不在邻省了，邻省去了上百次了，在更远的，连风土人情都不一样了的Z省。也还是在节假日去出国，也不在亚洲了，说出来我都没听过的国家。

我也出过W市，去了隔壁的F市，S市，却始终走不出这个省。

前几天，我驾驶证科目二考试又挂了，我想我可能这辈子都不能自己开车出远门了吧。

前几天，妈妈说今年过年可能不回去了，弟弟要复习高考，我知道她说的是H，所以，我也一直在出门，一年里唯一一次回家的机会，在弟弟的复习声中，蒸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