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书册落地之后,封面上露出四个黑色篆字:归去来兮,正是他从温婉那里偷去的归去来兮剑谱。孟烟寒脸上变色,俯身想要捡起剑谱,一只枯瘦的手无声无息地向他拍出一掌,孟烟寒见这一掌来势飘忽,犹如飘落在空中的一片枯叶,竟然分辨不出这一掌究竟攻向哪里。
孟烟寒心中一凛,身形向后疾退,那只手并不趁势追击,倏地收回。旁观的众人只觉得九嶷神尼的身形似乎闪了一闪,似乎动了又似乎没动,地上的剑谱已经消失不见。孟烟寒神情沮丧,对九嶷神尼说道:“师太神功无敌,烟寒甘拜下风。”旁观众人这才知道九嶷神尼方才已经出手将剑谱拿回,这份轻功实在太过神出鬼没,果然不愧为四大绝顶高手之一。
九嶷神尼对温婉道:“这剑谱是你给他的?”温婉不敢说是孟烟寒偷的,生怕师父因此而对他惩罚更厉,又不愿违心撒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孟烟寒朗声道:“这本剑谱是在下从温姑娘那里偷来的,一切罪责都由我来承担,还请师太不要责罚温姑娘。”九嶷神尼瞪了孟烟寒一眼,缓缓道:“你偷学我派剑法,本该自刎谢罪,念在我与你师父乃是旧交,你自己废去武功,我便既往不咎。”
朱友珪将手一挥,他身边的四个人一齐从屋顶跳下,落在孟烟寒身旁,脚下片尘不起,可见武功极为高明。其中一人对九嶷神尼道:“梁王正在用人之际,孟军师又是我们梁王最为得力之人,师太想要孟军师废去武功,就算他愿意,我们兄弟也没法答应呢。”
杨行密等人本已打算离开,见九嶷神尼到来之后奇变陡生,当即停住脚步,静观场上局势变化。
九嶷神尼脸上的神色毫无波动,冷冷地对孟烟寒道:“你怎么说?”孟烟寒道:“烟寒偷学贵派剑法确是不该,只不过我早已对梁王立誓,此身供梁王驱驰,直至梁王一统天下。”杨行密听他这么说,心中不由得冷哼一声。
孟烟寒继续道:“不如师太稍安勿躁,待我协助梁王统一天下之后,那时候四海清平,国泰民安,我再亲自登门谢罪,那时候任凭师太处置,我绝无二话。”九嶷神尼听他用这些大话敷衍,饶是她佛学修为深湛,也不禁心中有气,冷冷地道:“那我岂不是要让你永远逍遥法外?”言下之意便是朱温根本不可能一统天下。
孟烟寒尚未答话,方才说话的那人道:“师太这么说未免太不把梁王放在眼里,别说朱公子和孟军师,就连我们兄弟心中也是不服。”
朱友珪被几个人拥着从宅院的大门走了出来,施施然走到九嶷神尼面前,看到温婉容光照人,禁不住微微一呆。但他随即回过神来,对九嶷神尼道:“师太武功盖世,隐居深山实在太过可惜。我父王礼贤下士,最喜欢结交有本事的人,师太可否看在我的面子上与孟军师化敌为友,大家共同辅佐梁王,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方才不枉了辛苦几十年学到这身本领。不知师太意下如何?”
他说话时面对着九嶷神尼,眼睛却不断瞟向温婉,温婉心中厌恶,当下别过头望向别处。孟烟寒冷眼旁观,心中冷笑不止。
九嶷神尼双目低垂,连眼角都不扫朱友珪一下,冷冷道:“如果我不愿意呢?”朱友珪脸上变色,目视旁边的一人。那人三十来岁年纪,身材矮小,比温婉还要低上半头,但身材极壮,即便穿着棉袍,身上块块隆起的肌肉依然清晰可见。
那人上前一步,对九嶷神尼粗声道:“神尼乃世外高人,自然不屑与我等俗人为伍。方才贵弟子已经露了一手,虽然我们孟军师惜香怜玉,不小心输了一招,但苍梧派的归去来兮剑法确是不同凡响。我兄弟四人痴迷于剑法多年,手上还算有点玩意儿,今日难得遇到高人,想请神尼指教指教。”
方才孟烟寒被温婉所败,在场的众人全都看得清清楚楚,这人硬要往孟烟寒脸上贴金,实在有些强词夺理。南秀枫首先忍不住道:“败了就是败了,什么小心不小心的,有本事让他再跟温姑娘比试一番。温姑娘,这次你可不必再手下留情了。”
温婉看了孟烟寒一眼,心中并无半分得意,反而替孟烟寒感到难过,害得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他心里肯定恨死她了。早知如此,她方才就不该完全听从师父的指引,装作不小心输给他也就是了。她宁可让师父责骂,也不愿让孟烟寒面上难堪。
孟烟寒听南秀枫这么说,不由得恼怒异常,心中打定主意,等此间事了,第一件事就是杀了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
那矮个汉子哈哈一笑,道:“要评判他们二人的武功谁高谁低,倒也不必急于一时,等我们兄弟领教过神尼的精妙剑法之后,再让他们俩公公平平地比一次也不迟。”他将“公公平平”四个字咬得甚重,似乎是在暗示温婉之所以能战胜孟烟寒,全靠九嶷神尼指点。
九嶷神尼见这人身形端凝,两边太阳穴高高隆起,可见内功相当深厚。他的右手大拇指、食指以及虎口边缘上的皮肤光亮坚硬,这是因为常年握剑的缘故,剑法想来必然不弱。他身边的另外三人无论从身形、相貌还是穿衣打扮都跟这人一模一样,原来竟是一母所生的四胞胎。
九嶷神尼依然面无表情,道:“恕不奉陪。”
这四名汉子确是一母同胞,自小生长于东都洛阳,名字分别叫做祝天龙,祝天虎,祝天豹和祝天彪。四人年青时性格暴躁,相互间经常吵架斗殴,令他们的父母极其头疼。但四兄弟却有一项人所不及的本领,那就是相互之间心意相通,一人动念,其他人都会心有感应,灵异无比。因此虽然兄弟四人打起架来乌烟瘴气,但若是外人惹到他们,只要兄弟二人最多三人联手,没有任何一人能够与之抗衡。
后来有一位异人将四兄弟收为弟子,分别传授了他们每人一套剑法,虽然剑法都叫乾元剑法,但每人的剑法套路却各不相同。这乾元剑法单独运使时已然威力巨大,任意两人合使便成为两仪剑阵,威力与一人运使相比不可同日而语。若是三人联手,称为三才剑阵,比起两仪剑阵威力更加巨大,四人一同上阵的话则为四象剑阵,其威力到底如何谁也没有见过。
兄弟四人也曾尝试将自己所学的乾元剑法传授给别人,若是一人能够同使两套甚至三套剑法,那么每个人都能够成为无人可敌的绝顶高手。但这套剑法极为神奇,两人合使威力巨大,但若是一人同使,却根本无法相互融合。
四人练剑十年之后,无论是性格、思维、习惯、谈吐几乎变得全无差别,而且同吃同住,相亲相爱,再也不会争吵打架,在当地一时传为美谈。朱温攻下洛阳之后,偶然间遇到这四名兄弟,便将他们收为己用,一直视若珍宝。四兄弟后来又做了朱友珪的贴身侍卫,专门保护朱友珪的人身安全。
孟烟寒刚刚投入朱温麾下时,曾经与四兄弟比试武功。祝天龙与孟烟寒对敌时,两人斗了五十多个回合祝天龙便即落败,祝天虎加入之后,三个人斗了两百多个回合依然未分胜负。随后祝天豹加入战团,三人只用了不到十招便将孟烟寒逼得无路可退。
孟烟寒虽然败了,但能够让祝氏三兄弟联手对敌,已经是前所未有之事,因此仍然被誉为梁王军中第一高手,而祝氏兄弟的威名也从此响彻中原。
孟烟寒虽与祝氏兄弟同朝为官,但却一直对他们颇为忌惮,见九嶷神尼不愿出手,心念一转,笑道:“请四位大哥帮我掠阵,我先收拾了李轻尘再说。”说完转身便向李轻尘扑去。他料定九嶷神尼佛心甚重,必然会阻止自己行凶,只要祝氏兄弟出手阻拦,双方必然会有异常恶战。比起杀掉李轻尘,他更想看看九嶷神尼能否破掉祝氏兄弟的三才剑阵甚至四象剑阵。
果然不出他所料,九嶷神尼面罩寒霜,身子快如青烟,瞬间到了孟烟寒身后,伸手向他的大椎穴抓去。猛然间背后金刃破空之声响起,一柄长剑犹如毒蛇般往她的颈中刺来,九嶷神尼脚踩绝尘步,轻飘飘躲过来剑,五指如钩,抓向祝天龙脉门。祝天龙长剑翻转,反刺九嶷神尼手腕,剑招精妙异常。九嶷神尼叫了一声“好剑法”,身如行云流水,瞬间绕到祝天龙身后,一掌拍在他背上。这一招只用了两成功力,祝天龙被拍得往前跌出两步,但似乎并未受伤。
九嶷神尼道:“再不让开,休怪我掌下无情。”祝天龙大吼一声,挥剑又向九嶷神尼攻来,招式猛恶之极。九嶷神尼眉头一皱,闪身滑到祝天龙身侧,伸指疾点他肋下的期门穴。眼看祝天龙避无可避,一柄长剑疾削九嶷神尼伸出的右手食指,原来是祝天虎挥剑上前,与哥哥双战九嶷神尼。
九嶷神尼闪身斜避,左脚踢向祝天虎,祝天虎长剑横扫,削向九嶷神尼脚踝,祝天龙长剑贴地,疾斩九嶷神尼右脚脚踝,两人的剑法配合妙到毫巅,将九嶷神尼的退路完全封死。九嶷神尼脸上反倒泛出微笑,似乎深以能遇到这样的高手为喜,身子一个盘旋,向上升腾而起,在空中一个轻巧的转折,落在兄弟二人四尺之外。
祝氏兄弟得势不饶人,双双抢上,两柄长剑如双龙出水,向九嶷神尼疾刺而至。九嶷神尼展开身法,在兄弟二人之间趋退若神,偶尔出手攻出一招,却是极为凌厉。但祝天龙祝天虎心意相通,一人出剑攻敌,另一人便取守势,将两人同时护住,令攻敌之人全无后顾之忧。有时两剑突然间攻守异位,其间转换天衣无缝,若是换了旁人绝对无法做到这样毫无破绽。
孟烟寒在一边观战,将九嶷神尼应对祝氏兄弟的武功与自己当年与这二人对战时的情形相印证,心中对九嶷神尼满是钦佩。她尚未使剑,仅凭绝尘步法与一双肉掌,在这兄弟二人的夹击之下依然犹如闲庭信步,丝毫不见局促。祝氏兄弟之所以能到现在还未落败,只是因为九嶷神尼在用心观察两仪剑阵的奥妙而已。
突然间只听到“啪”的一声,原来是祝天虎脸上挨了九嶷神尼一个耳光,虽然不甚疼痛,却令祝天虎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九嶷神尼道:“兄弟一心,其利断金,这剑阵果然妙极。但要用于正道,切莫助纣为虐。”
朱友珪听了这话,心中不由得大怒,对祝天豹使个眼色,祝天豹早就心中不耐,当下抽出宝剑,纵身上前,与两位哥哥组成三才剑阵,三柄长剑交织成一张极大极韧又极为锋利的剑网,将九嶷神尼围在中间。三兄弟攻守一体,相互间的配合极为巧妙严密,犹如一个可以既能全力攻敌又能同时将自己防御得严密无比的高手。九嶷神尼瞬间觉得压力骤增,但她夷然不惧,在三人之间穿来插去,身法如鬼似魅,丝毫不落下风,间或拍出一掌,踢出一脚,便能将剑阵施予的压力减小。
四人战了五六十招,虽然九嶷神尼只占了三成攻势,但却丝毫未现败相。温婉在旁边见师父渐渐被三才剑阵压制,心中焦急,忍不住抽出无悔剑,向九嶷神尼扔去,口中叫道:“师父,用剑吧。”祝天龙抢步上前,挥剑击向无悔剑,企图将它击飞出去,不让其落在九嶷神尼手上。九嶷神尼能空手在三才剑阵之下保持不败,早已让他心惊胆寒,若是九嶷神尼宝剑在手,恐怕他们三人未必能够抵挡得住。
九嶷神尼自恃身份,原本不想用剑,但见祝天龙要将无悔剑打落,又不愿令其心愿得逞,当下身形一晃,将祝天龙刚刚磕飞的无悔剑抓在手里。只听她一声清啸,无悔剑霎时间散发出摄人的寒光,叮叮叮三声轻响,祝氏兄弟的三剑同时被她荡开。紧接着寒光一闪,祝天彪的棉袍顿时被划破了一道一尺多长的口子,雪白的棉絮从破口中飘出,散落地到处都是。
九嶷神尼一剑在手,场上局势顿时不同。三兄弟围着她呼来喝去,长剑舞地花团锦簇,泼水不进,但攻守之势还是倒转了过来,变成九嶷神尼攻三剑而三兄弟只能还击一剑的局面。
祝天彪见三位兄长迭遇险招,心中焦急,不等朱友珪开口,拔出宝剑,飞身上前向九嶷神尼后背猛刺,九嶷神尼并不回头,无悔剑向后挥出,正好将祝天彪的长剑挡开。祝天龙与祝天虎双剑齐出,分刺九嶷神尼上中两路,祝天豹仗剑从旁护持,祝天彪身形一闪,与三位哥哥各站其位,四象剑阵首次真正发动,要将九嶷神尼毙于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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