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孩子洗碗时候，不小心打碎一个水杯，地上碎的五彩斑斓，我清理时，他站在身旁问我：“妈妈，如果是你小时候打碎了杯子，姥姥会揍你吗？”，之于他会有这样的困惑，是因为前段时间他姥姥来住了一段时间，他听到些我们怎么长大的桥段。
母亲有两三年没来，也许因为很久没有和孩子相处，不习惯孩子的吵闹，时而碰到他们做了些混事，就有些咬牙切齿：“这还不揍，这要是你小时候，我早两嘴巴子呼一边儿去了。”虽然面上是凶了些，可松动的假牙，卸掉了她大部分的煞气，次数一多，只显得自己傻傻的，孩子看多了，只觉得有意思，更不怕她。
母亲尤其不喜欢听我给孩子讲什么狗屁道理，她认为，这些要靠一番武力之后自己去悟，悟得便罢，悟不得，就再来两嘴巴子！
孩子听的久了，问我，“妈妈，你小时候到底挨了多少个嘴巴子啊？”
细细想来，却是多到数不过来。像打洒油瓶，打碎破碗，这些，都是应该挨揍的范畴，大多逃不掉。而其他不论事由大小，不论对错程度，一方面看他们的时间，另一方面看心情。
时间充裕，心情不好，被棍棒教育的时间会久点，
时间紧张，地里活多，就真的是给俩嘴巴子自己寻思。
揍一顿后面甚至没有大道理可讲，至多几句：“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又或者“这就是给你长长记性”，“打你是为你好”。
他们一这么说，我都觉得挨打是种恩赐！
至于有没有哪次挨揍之后就进行了深刻的自我反思，且明白了许多道理，细想起来，几乎没有。最后挨揍的糊涂，打人的也糊涂，就这么糊糊涂涂的长大了。
如今被打的地方痛感未消，转身碰到自己的下一代，却是不提倡“棍棒出孝子”了。别说是打，就是骂上几句，都要思索半天，“这么出口合适吗？能带什么样的脏话？主谓宾如何安排比较好？”
思来想去，最后，也是一阵糊涂。我大体上不算是一个聪明的人，但办起事倒也还清醒利落。唯独教育孩子上，总是迷迷糊糊。
他们小的时候，正是我开始反叛母亲曾经对我所有教育的开端，自然不会听从母亲的指挥，什么绑腿，搓马牙，一概叫停。
这种反抗的意义是对幼时待遇的一种报复，更是脱离父母掌控的一种自我证明，看到母亲失去控制权的沮丧表情，我内心深处却有种施虐者的兴奋，这种兴奋支持我进行持久的“忤逆运动”，有那么一段时间，她说什么我都会用一种高高的姿态和腔调予以否认。直到很多年后我才明白，这些抗拒和忤逆皆来源于儿时被打的教育，嘴上说着不记仇，心里也没有什么概念，却在生活中，就这么自然的释放了。
棍棒教育下，有个无法修复的东西，就是“距离”。父母与子女的距离，在如此“严教”下被彻底拉开了，我特别怕我妈的手，开始是怕她用这干枯的手打我，后来演变到，她摸我我也怕，后背直立起来冷涔涔的汗毛，浑身鸡皮疙瘩，心理反应与生理反应都表达，我只想离的远些，再远一些。母亲见我逃离，眼底尽是受伤，她也是明白原因的，只是我们都对无力解决，毕竟谁也回不去那段时光！
如今，我的下一代顶嘴是常有的事儿，经常会听见他们说“我要……”“我不……”这在我小时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儿，那个年代，表达自我简直就是对家长的蔑视，他们似乎特别担心你有“自我”，就像意味着某种嫁接将要失败，一切发展即将不受控制。
就像苹果树上嫁接海棠，海棠就必须承认自己是苹果一样荒诞。
父辈们看不到这种荒诞，他们看下代的眼神，就看蝌蚪找妈妈似的，只觉得好笑的不行。
我从一个孩子变成一个家长的时候，也开始理解他们那时的焦虑与恐慌
有为人子经历的我，身为母亲的时候，并未有多少长进。偶尔气急也会打两下，频率较我小时候降低了太多，但这没什么可骄傲的，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只是我不会跟他们说，“打你是为了你好，打你是爱你的表现”，我总是直白的告诉他们“我情绪管理失败了，没忍住，打你不为你懂不懂事，只是过把瘾！”这样不见得比老一辈更坦荡，只是懒得装罢了。
说到底，棍棒教育更多是维护老一辈的尊严，而现在我们更提倡维护孩子的尊严。
不知道长到多大开始，挨揍也少多了，可以和他们平起平坐，坦言相待了。大概是视线相平的时候吧，我可以平视母亲，身高如她一般的时候，挨打少了很多，像动物之间的老弱交替。那时候家家氛围如此，打孩子不算每天日常，却是家家都常做的事，见怪不怪，串门儿见着打孩子的，绝不是劝大人“别打了，别打了！”好心的，也就会说句“打轻点儿。”就连学校这样的场所，老师锤几下，都是理所应当，孩子就在打来打去的环境中长大，如此氛围下，打人的和挨打的，都不丢人。
如今又不同了，只有没办法和能力的家长才用“棍棒教育”，有办法的都是“言传身教”，而怎么言传身教，又有系统的书籍和各种网络育儿知识。不能把孩子教好，只能怪你自己浅薄，就在这样的自责中我询问我的大学老师“我该如何教育孩子。”
老师对我说“你教育孩子？我都不敢谈教育，你只是陪他长大而已，不要老想着教育谁，把自己做好，你只能更多的影响他……”
我在自己旁边栽了一棵树，
却不知道他是棵什么树？
我想他是桃树李树还是银杏都不重要，
只看他自己要成为什么树…
等我老掉，空心的时候，
他正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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