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喜欢李碧华在《霸王别姬》里说的一段话:
“每一个人,有其依附之物。娃娃依附脐带,孩子依附娘亲,女人依附男人。有些人的魅力只在床上,离开了床即又死去。有些人的魅力只在台上,一下台即又死去。一般的,面目模糊的个体,虽则生命相骗太多,含恨地不如意,糊涂一点,也就过去了。生命也是一出戏吧。”
每个人的出生,都是身不由己。你或许还没做好来到这个世上的准备,但你来了。你或许并不想出生在这样或者那样的家庭,但你出生了。你或许并不喜欢这样或者那样的父母,但你遇上了。
人的一生,是命运选择的结果,却不是选择命运的因果。人的一生,不过就是在马不停蹄的演出命运所安排的各类角色罢了。
命运从来不会让人好过。有人说如果贾珠不死,贾元春的人生或许也不至于会那么寂寞。其实不然,即使贾珠未死,贾元春也免不了寂寞的命运。人心是永远不能被满足的,即使贾珠惊才艳艳,于仕途高奏凯歌。但若贾元春满足进宫条件,为着贾府的利益,贾政也会毫不犹豫的送她进宫去。
贾政不会想到宫廷里如履薄冰,更不会理会宫廷里寂寞难熬。他能想到的,不过是贾府的风光荣耀,以及贾元春进宫后给自身在朝廷带来的超然地位。
遥想当日贾元春进宫之时,必定满含眼泪,频频回首。满腹不舍委屈,却无可倾诉。身处豪华车马之中,心却跌落无尽深渊。一脚踏入宫门,此生便与寂寞为伴。家,成了念之成狂,却遥不可及的地方!
在冰凉深宫里,她一定无数次矗立窗边,眺望那家的方向。望着那春花秋月、月圆月缺、燕来燕去,默默感伤,悄然落泪。
明明是花开的年纪,却体会着花谢的悲哀,如花青春随寂寞渐逝,寂寞却周而复始,如影相随、有增无减。
自来伴君如伴虎,别人看到的是她在君侧的威风与荣光,却不知她如履薄冰、步步为营的无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只不过是皇帝的玩具。皇帝喜欢你时,你风光无限;不喜欢你时,你寂寞无边!更有可能“一着不慎触龙颜,身首两端永不见”。
深宫里没有朋友,你说每一句话,做每一个动作,都要事先思考再思考,一个不慎,就会落人口实,被人抓住把柄,威胁到你的生命。心里的苦闷无法倾述,只能在无人之时,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自言自语,聊以慰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贾元春在深宫里寂寞的煎熬着,想念父母、想念弟弟……想念那个遥远记忆中的家。今生今世,只怕永远也不能再回去看一眼了。
幸蒙天恩浩荡,恩准回家省亲。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她差点忍不住放声痛哭,泪水如珍珠般从眼眶里滚滚而出。这么多年来,她已不知暗地里流了多少泪,但以往的泪是冰冷的,这一次的泪却是滚烫的。
本来有好多话藏在心里,但在见到亲人们的那一霎,却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一切都已化作眼泪流淌而出。心中伤痛,却还得强颜欢笑,安慰家人:“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地方,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儿们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一会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来!”虽是安慰之言,亦有抱怨之意。
更让人难过的是,贾元春与贾政父女二人分隔多年,想见一面也是不得。说几句话还得隔着帘子,所以贾元春才会说:“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贵已极,骨肉各方,然终无意趣!”
你之熊掌,我之砒霜。平民羡慕贾元春进出威仪,锦衣玉食。贾元春却羡慕平民能够承欢膝下、阖家欢乐!
欢乐趣,离别苦!省亲这一场短暂的欢聚对贾元春而言,犹静夜里绽放的一朵烟花,刹那绚烂,敌不过漫长黑暗。使得回归宫里的贾元春更觉寂寞孤单、凄凉无助。
可她有什么办法?她的魅力只在深宫里,离开了深宫。她对于贾家就没有了魅力,对于红楼更是没有了意义。她的一生,不过都是在为他人做嫁衣。她就像黑夜中那些绽放的烟花,把最美的留给了夜空,自己留下了寂寞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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