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伴

劫·伴

这夜的雨下的蹊跷。

烛火微闪，一袭青衣立在门前，身后，是一声微微叹息。

你要出去做什么？你已经……不似从前。

那人影一顿，半颜轻侧。

呵……那又怎样，我终究还是帝尊，终究……是要为了这天下奋不顾身。

门掩，烛火随风微摇。

又是一声叹息。

我果然还是敌不过你，果然……

烛灭，人散。

这雨，还是下个不停。

骁山山顶，白蛇盘踞。

蛇口张开，天雷聚下，劈了磐石，燃了远山，却不能伤及那白蛇一分。

山下，早已横尸遍野。

人，兽，花，草。

了无生机。

青魇赶到时，白蛇周身方圆十里已经俱做黑炭。

连绵的雨丝拍打着大地，却浇不熄那鬼魅一样的火焰。

青魇微微咬牙，双手攥紧了拳头，不带一丝迟疑，纵身一跃，直冲云霄。

那蛇正在发狂，突然看见一个活物自然是兴奋。

它张口，信子猛然吐出，青魇躲闪不及，便直接进了那白蛇腹中。

那蛇本就是巨物，青魇进了蛇腹宛如进了山洞，一片漆黑，伴随着恶臭。

青魇叹息，左手在空中画了符咒，一眨眼，便有一丝青色火焰出现在指尖。

他苦笑，还好自己还剩了这点法力，否则，这帝尊也是做的委屈。

蛇腹柔软，青魇一步一步踏的艰难。

满腹的腐肉和汁液然人发呕，青魇皱着眉头借着火光寻觅，终于在一堆枯骨上找到一些杂草。

站定，闭眼。青魇嘴里喃喃着咒语，转瞬间，一条臂粗的火焰喷涌而出直奔杂草，但是瞬间熄灭。

无奈，这蛇的胃液浸满每一个角落，那和凡火无异的灵火根本燃不起来。

青曜赶到骁山时，天边已经泛白。

微弱的日光轻扫着大地，让每一寸黑暗都暴露无遗。

青曜四下寻觅，果然不见青魇的踪影。他叹息，这没了灵器的帝尊也不过是个会飞的凡人，这区区白蛇，竟也成了他的劫难。

呵。

青曜苦笑。

劫难。谁不是呢。

谁又是谁的劫，谁又是谁的难？

说不清。

似是阳光刺痛，那白蛇突然发狂了起来。

蛇身痛苦地扭动着，不多久，那盘踞着的高山便以崩塌。

青曜在一次抬头望了望那阳光，转身化成一缕青烟，飞进了那白蛇口中。

蛇腹中的青魇此时已经没了力气，他靠在最高的枯骨上，看着自己的双手苦笑。

所谓帝尊，竟然死在这一条白蛇腹中，传出去还真是让人笑话。

笑话又怎样，他是听不到了。

青色熄灭，蛇身扭动。青魇挂在那枯骨上，了无生气。

又一阵青色燃起，青魇周身散发出一阵清香，一株梅花凭空出现，缓缓落在青魇头上。

睁眼，青曜一脸坏笑。

——你怎么来了？离了那青铜鼎，你支撑不了多久。

——你都来了，我为何不能来？

——你我不一样，我生为苍生死为苍生，若要苟活，岂不辜负了帝尊的称号？

——有什么不一样？我生而为你死而为你，若要苟活——呵，我怎能苟活。

那年梅花初开，红色攀着山野，青魇在雪中取出铸好的剑，随风而舞。

一剑落下，雪片飞扬。

两剑落下，浅梅飘香。

三剑落下，人形初成。

雪与天之间，就此出现了那傲如雪梅的少年，眉目俊朗，周身飘香。

——我叫青魇，那么你呢？

——就叫青曜吧，好吗？就像冬日的阳光，代我斩尽世间妖魔。

青曜？

——好，我就叫青曜。

青魇。

青曜。

只一声呼唤，便相伴千年。

青魇是灵，青曜便是魂。

青魇是善，青曜便是义。

青魇是帝尊，主持着天地间的大义，青曜是他的剑灵，替他斩尽前路荆棘。

青魇和青曜，就是万物的救世主。

哪怕寸草不生，只要有他们，都会变得生机勃勃。

别提那些曾经了，呵，如今，我还不是被这孽障困在这里，动弹不得？

是么？那是因为你少了青曜。

——只要青魇需要，青曜就会出现，哪怕碎了真身散了魂魄，青曜也绝不畏惧。

——你疯了吗？

——疯？疯的是你吧。

青曜周身泛光，青气凝聚，缥缈的人形竟然渐渐凝聚。

——青曜！你已经碎了真身！再这么胡闹下去，你就会……

——就会怎样？

青曜旋转，舞起周身的雪和花。

——青曜说过，只要青魇需要，青曜就会出现……我回灵山取了雪和梅，或许……

或许可以见到我最美的样子。

最后一次。

雪伴着花瓣，凝成了青衣少年。

发如银瀑眸若水晶，剑气绕身飞舞，一如那天初见，仿佛凝成永恒。

朱唇轻启，音带轻快。

青魇，你看，我是不是很好看？

——是，你一直都很好看。

少年嘴角微扬，一闭眼，化作玉色长剑，飞入青魇手中。

青魇，让我飞一次吧。

我好喜欢和你一起，看遍世间冷暖，走过沧海桑田。

——好，你看着，青魇，回来了。

日出东方，亮的耀眼。

世人传说，那日清晨，失踪已久的帝尊又回来了，带着他的青曜，斩碎了那作恶的妖蛇，催生了枯萎的百草，拯救了绝望的苍生。

至此，世间风调雨顺，妖魔灭了气焰，再不敢出来作恶。

苍茫灵山上，梅花红的耀眼。

青魇立在山头，看着白雪簌簌落下，青衫浸湿，毫无察觉。

——青魇。

——青魇？

——青魇！

这日的大雪好似从前，只是那少年，却已了无踪迹。

呵，青曜，你说，这世间有多少不公。

说好的相生相息，如今只剩我一人。

没了青曜的帝尊，只是个空叫青魇的驱壳。

所谓世间的称颂，不过为了那昙花一现的喝彩。

青曜，青曜——青曜。

——你说人世间最丑陋的不过是背叛。

——如今，却落到了我身上。

——你看那天下苍生尽在称颂青魇。

——可谁知青魇保护的了苍生却保护不了你。

——青曜。

——对不起。

流年飞转。

花开了一季又一季，人来人往，心生心息。

雪没了山顶，风扫了尘埃。

却没有消散那青色的火焰。

燃着漫山红梅，美的诡谲。

你说过，只要有青色，你便会寻到我。

哪怕千山万水，哪怕上天入地。

哪怕百转轮回，哪怕不复万劫。

青曜。

我知道你在找我。

不要怕。

放心。

从此，青魇便留在这灵山再不离去。

守着苍生，也守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