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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久天长》: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地久天长》: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

作者: 码字小周 | 来源:发表于2019-10-05 13:41 被阅读0次

2019年,王小帅的新片《地久天长》入选第69届柏林电影节主竞赛单元,一时间引起轰动。当热度退却,笔者一个人静静地咀嚼这部将近三个小时的片子,近一半的时间都在落泪。当夫妻俩扫墓的名场面出现时,真令人唏嘘感叹。“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地久天长”恐怕只是人们面对变幻不定之历史真相时的一种美好愿景。

一、动力是“时间”

电影长达175分钟,情节以时间为动力徐徐展开。知青返城、下岗工人潮、计划生育等片段横跨几十年,将多个家庭串联在一起。在浩浩荡荡的时代浪潮里,刘耀军、王丽云、沈英明、张建新等人从年轻到垂暮,从亲密到生疏,从离散到重聚。一出人生百般况味的画卷慢慢呈现在观众眼前。

导演有意将时间线来回切换,试图让观众自己拼凑出一个家庭的隐秘历史。然而过分跳跃的剪辑方式破坏了流畅的观感,不自然的转场过渡更是让这一创作意图显得过分刻意。

如果说时间像一条项链,把各个情节串联起来,那么和孩子的几次告别恰恰构成了项链上镶嵌着的几颗钻石,成为情节的分水岭。星星的意外身亡,丽云人流打掉的胚胎,刘耀军和茉莉一夜激情后的孩子,甚至包括刘耀军夫妇收养的另一个星星……有天灾,有人祸,有历史不可抗拒的因素,也有人性的幽微深邃。如此看来,英文片名《So Long, My Son》实在是精妙。

二、内核是“苦难”

如果把影像看作文学作品的一种银幕书写,那么,《地久天长》实际上就是一部伤痕文学,其内核是苦难以及导演对苦难的理解与思考。

苦难是无法预料、无法提前做好心理建设的。“先进”工人要牺牲自己的饭碗“被下岗“,去参加黑灯舞会结果锒铛入狱,星星意外溺水身亡……一次次苦难、一次次打击、一次次悲剧反复叠加、酝酿,最终只能让刘耀军和王丽云选择背井离乡,到南方流浪。突然的下岗,突然的入狱、突然的夭折,变故和意外总是让人产生一种无力感。生育或许可以计划,但人生不行。故事里的他们看不到时代的方向盘,看到了也碰不到,即便碰到了,也不相信自己能改变得了时代这辆大车的方向。

苦难是找不到过错方的。如果《地久天长》像众多好莱坞经典类型片一样,能揪出一个反派大boss,那么观众就不至于如此压抑。看完电影,你都不知道该怪谁,该恨谁。怪国家吗?当时的大环境如此,下岗的不止一家人。怪浩浩吗?他只是一个小孩子,意外地犯了无心之过。怪浩浩爸妈吗?他们心里也充满了愧疚和负罪感。仿佛一切都是阴差阳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找不到苦难的源头,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得不到安放和抒发,只好停留在自己的血管里,任由它腐蚀自己、啃噬自己。

苦难是滑稽而可笑的。作家池莉曾经说,对于一个生命来说,最最可怕的事情,并不是这个生命遭受苦难的时刻。而是,在不久之后,社会的变革,证明你所经历的苦难,完全是个不值一提的笑话。在电影中有这样一个场景:李海燕临终前对王丽云说:“我们现在有钱了,不怕,你可以生了。”当年想生能生而不让生、不准生,如今鼓励生却再也不能生了,讽刺而可悲。而另一批弄潮儿,如沈英明夫妇几乎完美地踩在了时代的节拍点上,有钱有闲有孙子。在导演王小帅的招魂三部曲《青红》《我11》《闯入者》里,也常见这种悖论。在瞬息万变的时代中,小人物的一生无异于一曲挽歌。

三、姿态是“克制”

如果用一个词语来概括主人公刘耀军和王丽云的核心性格,笔者认为应当是隐忍。无论生活给了他们多少动荡和曲折,他们总是沉默地承受、消化,然后继续生存下去。”挺好的“成为他们的口头禅,进而成为一副面具,年深日久,成为他们生命中的一部分。

我们发达了,有钱了,挺好的。

老朋友又聚在一起,挺好的。

收养的星星回家了,带着女朋友,挺好的。

浩浩说出了真相,挺好的。

”挺好的“成为他们的口头禅,进而成为一副面具,年深日久,成为他们生命中的一部分。然而每一句都饱含着无奈、心酸、无力和苍凉。

这种隐忍和日本导演新藤兼人的作品《裸岛》惊人的相似。同样是经历丧子之痛,荒裸之岛上的夫妇若无其事地继续生活,把最深沉凝重的悲戚与哀伤融入自然、劳作和生活。 于是,我们开始懂得,不是所有悲伤都需要呼天抢地,克制的姿态更是一种尊严。

主人公是隐忍的,故而电影本身的表达也是克制的。导演有意用远景呈现星星溺水身亡的场景,将天人永隔的悲伤稀释在山川湖海中。刘耀军和王丽云回老家给星星扫墓的片段更是直击人心。刘耀军拉链拉不上了,丽云自然地给他帮忙。到了墓地之后,他们俩静静地把墓碑四周的荒草拔干净,然后坐在那里。王丽云把水递给刘耀军,刘耀军自顾自地喝酒。在电影之外,主演王景春、咏梅创造了中国影史纪录,一起包揽了“最佳男主角”和“最佳女主角”两项大奖。他们的表演是自然的、生活化的。

就这样,那一刻,时间静止了,没有一声哭泣,也没有一丝哀戚的神情,他们在等待着衰老和死亡。“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可能真正经历过大苦难的人也许并不需要靠苦难来证明和表现什么,他们甚至对自身非凡的、可以充分夸张和戏剧化的过去说也不愿多说。

镜头躲在他们身后,屏幕上是不远处的一块块墓地。每一块墓碑都记录着一个家庭的破碎,埋葬着一段不为人知的隐秘历史。“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四、结局是“和解”

故事的结局走向了和解。老朋友们重聚,浩浩说出了当年的真相,浩浩的孩子出世,养子带着女朋友回家。电影以一个孩子的夭折开篇,也用另一个生命的诞生收尾。一段指向宽恕和原谅的情节,一个标准的大团圆结局,未免过分理想主义了。

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张新颖在《九个人》中发出过这样的质问:要求一个人饱受摧残和伤害却不允许留下伤疤,即使留下伤疤也不允许伤疤太难看,谁有这样的权力?谁可以这样发昏?我也在想,人们真的会自觉地想要弥补当年的过错吗?自责和内疚会一直存留在他们心里吗?只要承认了错误,就可以得到原谅和理解吗?除了原谅和理解,受害者还有其他选择吗?这一连串的问号让我怀疑其实到最后谁也没有和解,只是算了。

王小帅说:“这就是真的生活。在大团圆的下面,一直有暗流涌动,一直有心酸、很隐隐的痛。”真正地久天长的,可能是变幻不定的时代风云,可能是结了疤的陈年旧伤口,可能是看似其乐融融的表象之下一直涌动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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