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千漪常常在想,如果她当初老老实实地当个好学生,听师傅陆压道君的话,狐生应该是另一番境地。
陆压道君收了很多个徒弟,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办了一个六界的私塾,弟子来来往往,学没学到本事到是未可知,但出去后说自己师承陆压道君,总归是比什么张三李四王二麻子要体面得多。
对于陆压道君来讲,收徒倒也不拘于他们的身份,只要一心向善便好,他老人家一把年纪除了把胡子染黑之外唯一的心愿也不过是六界和平罢了。
他喜欢收有天赋的人,也喜欢收关系户,诚然,涂千漪是后者,是仗着青丘帝姬的身份走后门的。
陆压道君手底下关系户多了,大到天帝的侄孙,小到龙王亲家的表姐,唯独对待涂千漪他分外不同: “今日你们练习敖凌师兄为你们演示的这套剑法,待会儿我可要一个个看。”陆压道君的目光扫视所有人一遍,最后停留在涂千漪的身上,“千漪,你随我来。”
涂千漪垂头丧气地出列,跟在陆压道君身后,很是不甘心地回头看准备学习剑法的大家。
“师傅,我还要打坐多久?”已经被要求静坐宁心两个时辰的涂千漪处在崩溃的边缘。
“不急,再念上十遍的清心咒”陆压道君拿起茶杯泯了一口。
“师傅!”涂千漪忍无可忍,站了起来,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个老头子:“为什么不让我学剑法?”
陆压道君倒很是淡定,自顾自地看书,随意地答“女孩子莫要打打杀杀的了。”
“可是阿娆她就能学!”
“呃,她们魔族素来彪悍,分甚么男女?”
“那尚绾师姐呢?”
“她和你不一样。”
“我们不都是女人吗?”
陆压道君放下手里的书,很是语重心长地同她说:“你看她原是三途河畔的接引之花,你则是青丘九尾狐。这植物和动物……到底是不一样的。”
“师傅你……”到底是老姜,千漪脸涨的通红,狠狠地被辣到了。
多年以后她才晓得为什么师傅不让她学习法术,可那都是后话了。
彼时年少气盛,磨了父君好久才求的这么一个学习的机会,她怎么耐得住,私下里求这个师兄贿赂那个师姐,该学的竟然一样不少,法术日益精进。大家笑话她是“武痴”,一个女孩子家家整天只想着舞枪弄棒上战场,这辈子都没姻缘喽。
这话说对了一半,愿意娶她的人没来,她却很快遇上了让她第一次动了想嫁人这个念头的冤家。
君夜娆正和妖界的一个极不受宠的皇子万俟朗打得火热,两个人你侬我侬,散发着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酸臭味。然而,早早与妖界嫡出大皇子订了婚约,早晚是妖后的君夜娆显然是给她那未谋面的夫君抢先戴了一顶绿帽子,还是个祖母绿。就算妖界觉得反正都是内部消化没什么大不了,魔界也不会饶了她们。
而涂千漪的坎坷情史就是从魔界派皇子君夜陌来看看情况的那个清晨开始的。
“嗯……啊……”春色旖旎,与君夜娆住在前后屋的涂千漪一大早就不得不忍受这对儿情侣的声音,她正准备丢个枕头表达自己的不满之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谁呀”君夜娆忙里抽闲地应了一句,被扰乱了兴致的她很是不满,不过她倒也不避讳这些,毕竟她毕竟是魔界尊贵的帝姬,未出阁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总归是有人娶她,到时候咬死了时歹人早夭败坏她的名声,夫家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小娆?”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君夜娆心里登时一惊,这声音……不是自己哥哥君夜陌的吗?
刚刚话说到一半,君夜娆倒是不怕,可万俟琅经不起折腾,语调低低的:“我曾与你的皇兄有过几面之缘,莫不是他来了?”
如今之计,两个人对视了一下达成了共识,万俟琅轻车熟路地拿起衣服打开涂千漪的房门,果然没有锁。
涂千漪睡得朦朦胧胧,听到有声音也不睁眼,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不巧正好把手臂打在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上,痛得一下子叫了出来。瞪眼看到万俟朗的脸那一刻,她深深地怀疑狐生。
千漪连忙翻下床,跑到门前,门口赫然是君夜娆和一个男子坐在石凳上品茶。还没来得及反应,腰便被人从后面抱住,万俟朗的下巴压在她的肩窝上:“刚刚可是摔痛了?”
涂千漪并不知道自己睡一觉起来怎么会多出一个万俟朗,他居然还当着君夜娆这个大醋罐子面前对自己动手动脚?
万俟朗倒是淡定得很,看着君夜陌假装露出惊讶的神情:“魔界少主驾到,有失远迎。”
这句“魔界少主”一出,涂千漪算是彻底明白这出戏是怎么回事了,这两人被堵到门口怕恋情暴露竟然拿自己当挡箭牌?
“二皇子客气了。”君夜陌上下打量涂千漪:“这位便是青丘的帝姬涂千漪?”
千漪此刻骑虎难下,只能咽了这个哑巴亏,配合道:“让少主见笑了,少不得拜托少主保守秘密,小仙父君管得严。”
“无妨无妨”,他说到一半停顿了,眼珠里倒映着涂千漪的身影,她发鬓杂乱,青色的衣领滑到上臂中间,恰恰好露出肩膀上像是九个狐狸尾巴围绕成花的红色胎记。
涂千漪被盯得瘆得慌,扯上了自己衣服。
“帝姬性情中人。”君夜陌朝着千漪笑了笑,吓得她哆嗦了一下。
“殿下,殿下?”耳畔传来司乐的声音,涂千漪恍恍惚惚地醒来,发觉自己刚刚不过是又梦到了那些陈年往事。
“我瞧着殿下睡了好久,二殿下差人来问过几次了,索性叫你起床。”
千漪扶额,灵台混沌,整个身子都沉的很,像是被碾过一般。可见是那幻境留下的后遗症:“你去回姑姑说我没什么大碍,只不过此次运气不好遇到了道行高的妖兽,多亏顾玖上仙搭救。如今休息得差不多了,想上仙界登门道谢,就不先去看姑姑了。”
“那好,不过殿下真的去看顾玖上仙吗,你不是常说他这个人怪怪的,还是少搭理为妙吗?”司乐小声嘟囔着。
“你呀”千漪那食指怼了她等我脑门儿,“这知恩图报还是要有的,不要失了我们青丘的礼数。”
她从床上下来,急忙忙地穿好鞋跑出门,回头向司乐嘱咐:“我可能在绾姐或者阿娆那里住两天,叫姑姑莫要担心我。”
司乐看着自己拿过来的食盒暗想“去夜娆帝姬那里住?这人家新婚燕尔的……不讨嫌吗?”
边春山四月的雨下起来就是好几天,千漪迷迷糊糊地躺在藤椅上,给自己用法术变了个罩子,雨滴只要落上去就会滑下来。她微微眯着眼睛,想着自己已经在边春山住了很多天,青丘那边也不来找,恐怕巴不得她回不去。
一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男人从房梁上跳了下来,动作干净利落,一看便知绝非等闲之辈。
涂千漪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但到底还是少年老成,稳住心神调侃:“这青天白日你穿夜行衣是怕别人看不出来么,易影?”
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就剩两个眼睛的他也看不到什么表情,不过看不到也知道,他总是那一本正经的样子。
“帝姬此番特地把属下调过来可是有什么事吗?”易影从小便跟着涂衍,是最忠诚的护卫,后来涂衍将他送给千漪。千漪自从父君涂衍失踪后就安排他时刻留意姑姑涂之淼,对外只说易影去找帝君而失踪,却无人知道他从未离开青丘半步。
“最近姑姑可有什么动作?”
“并没有,这些天青丘全在准备天君的到来。”
“这样的。”千漪上下打量易影,“我这些天住在边春山,觉得景色甚好,加上许久不见魔界帝姬想着叙叙旧,便要多呆上半月。总觉得不安全,你在这儿守着反而安心些。”
“属下遵命。”易影穿成这样千漪也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眼神在回答她的时候有些飘忽,总要低着头,完全不敢看她。
“没什么事情便退下吧,我昨儿困了,趁着雨声睡一会。给你放个假去逛半天,边春山的姑娘个顶个的水灵,没准儿你看上哪个好让我提亲。”千漪闭上眼睛,嘴里嘟囔着调戏从小到大都活得很正经很和尚的易影。
易影刚刚离开,只见“千漪”松了口气,一脸疑惑地喃喃自语:“不知殿下唱这一出戏是为了什么?”她的脸上泛起莹莹金光,抬头看了一下天上,正是十五月圆的时候。此时法力分外的弱,易容术也露出了些许马脚。那张脸慢慢变化,虽还是涂千漪的妆容和打扮,但显然这个坐在藤椅上的不是涂千漪,而是她的女官司乐。
至于涂千漪本狐,此刻正在九重天上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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