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娘子君夜娆身着中规中矩的青色细钗襢衣,服饰层层叠盖,外罩宽大的祥云纹广袖上衣,上是金银彩绣牡丹的糯衫,下是浅绿色竹纹饰腰群。头发分股交拧,盘结回心于头顶,左右各两支镶宝凤蝶鎏金银簪。
可不论衣着多么华丽,三千桃花开得多么耀眼灼热,都夺不去她君夜娆的一分颜色。“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这世间只有她君夜娆才担得起。
君夜娆手中握着喜绳,而那头便是相恋多年的如意郎君——万俟琅,着实俊朗的一张脸,让不小心沦陷的人忘记他的杀伐决断。大红喜袍衬得肤色明净,他看向君夜娆时的笑简直让在场的许多女仙女妖女魔头们恨不得扒了夜娆的衣服替她出嫁。然而,她们只知道那妖皇万俟琅的种种好处,他不好的地方却是要亲近的人才能发现。就比如与君夜娆相识多年,同出自陆压道君门下, 自诩为君夜娆娘家人的千漪都觉得万俟琅不是他的好归宿。他从来都只是会让她吃尽苦头。
阿娆若是选了楚安只怕会好过许多,想到这里,千漪转头看向失了魂似得楚安,心虚的很,因为她还有一遭大事没同他讲。
青丘众所周知,就是不少女人,所以她即使不去听弦乐汇报的六界新闻,也不得不从嚼耳根子的叽叽喳喳中听得最新的八卦。
前两天东屯的老胡家的小幺和老李家的阿碧在讨论六界好男人,千漪无意间听到她们说妖皇的妖妃,那个为他堕仙的方梓玉诞下一子,妖皇取名万俟康。末了还感慨长成君夜娆那个模样没过门就有了这些糟心事,可见男人这个种类之滥情啊。之所以阿碧知道呢则又是因为自己的一房远亲戚是方梓玉的舅母。如此迂回又逻辑严密的八卦想必真实性还是蛮高的。当时便听得千漪一惊,不过是历了个情劫也不知君夜娆与洛御寒之间是怎地冒出一个方梓玉来的。从前只觉得他们情比金坚,应该另有隐情,可这近百年过去,竟连娃都有了?她本想问问君夜娆,奈何那魔界妖界就都开始筹备这桩婚事,这位准新娘也不得空见自己,此事就拖到现在了。
当然,楚安一项立志做一个世外高人,在青丘躲清闲,像这种东长西短的事他肯定不知道。毕竟作为一名世外高人,除了时刻不急不躁,即使法术不精也要一副勘破两道老子最傲的样子,别人与你动手只需暗地使些阴招,表面上不懂声色外,更重要的是少说话,少露面,否则就会露怯。楚安的观念着实影响了她涂千漪对沉默寡言的顾大仙的敬仰之情。
她瞒着楚安的考量也是担心他冲冠一怒为红颜,要么在喜宴上抢婚,要么去找方梓玉,再者偷了万俟康。虽然他失败的可能很大,可万一成功了呢?千漪觉得在这件事上,她实在是对任何人都很慈悲。
情债仇怨很是闹心,千漪几乎记不住接下来的事了,贪饮了几杯女儿红,人品不咋地的她酒品倒好,。再醒来时喜宴已然撤下,她不知被谁抱入客房,桌上是楚安的纸条:“有事要做,办完即回,勿念”。
“诶呀!”千漪小声叹了一句:“怕是要闹洞房。”
酒宴上她照顾楚安,又要妥帖地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哪里吃得下多少东西,房间里又闷,肚子饿得咕咕叫,于是她爬起来出门逛逛,想着打些野味,顺便欣赏下边春山的夜景,不知不觉逛到一个山洞处,用石子打下一只鵁鸟。
手中拿着刚烤好的鵁鸟。她的技术不怎么好,不过是勉强拔完毛就上火,也没甚调料。这个鵁若是得知自己被料理成这样恐怕也得死不瞑目,向来乐观的千漪一边催眠自己这是焦香扑鼻的六界至味,一边想象楚安该如何和君夜娆作别,要是不小心再撞上洛御寒这个大醋坛子,啧啧......
她心满意足地想象过这个画面后又开始无聊起来。正所谓吃饱了撑的,她百无聊赖之余难免乱想,一边想到父君下落不明要想办法找到他,或者好歹知道他平安,一边又想青丘只留下小姑姑代管,自己年纪尚小,大事小情都要姑姑做主,然而姑姑总和妖魔二界牵扯不清,终归不是正道,若她掌权,与仙界交恶,对青丘的未来将是大劫。
倒不是她涂千漪对魔道仙道有何高低贵贱之分,但师傅陆压道君的话她总是记得“这六界之中,谁不是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堪破红尘名利的又有几人?那上仙也罢,魔尊也罢,也是七情六欲缠身,喜、怒、哀、惧、爱、恶、欲,若少了一样便是得了无上大道。你们又可知这些情又从何而来?”
“人界,最脆弱也最顽强,乃是一切生长之起源。‘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便是这个理。有人入仙入魔便不屑于人,甚至作践。好在天界为了体现于妖魔鬼怪的不同,为这六界立了许多规矩,凭此获得道德的优越感,以示高贵,为自己的权欲找了合理扩张的借口。为师固然觉得他们假仁假义,却又觉得只有这天界才能护六界周全。所以如果哪日你们非要选个立场便是天界了。”
师傅于两万年前,在她也不过拜师两百年后便在封印蚩尤死而复燃的魔念后应劫而死。彼时她关了自己一天一夜,哭走了几乎一辈子的眼泪。她见过太多的长长久久,那天庭不管过了几万年都是老样子,人界不管沧桑变化如何依旧熙熙攘攘。她没有经历过爱人的死亡,这些让她无法想象有那么一天师父也会死,那是她第一次对死亡感到恐惧。
“师父,若你还在便好了。”千漪抱膝自言自语。
洞外已然入夜,天空是一种湿润的深蓝色,光秃秃地什么都看不到,千漪坐在洞口外抱膝仰望,只觉得心绪杂乱。凡人总爱说什么夜观天象,仿佛想要预测出什么,从无规律中找出规律,其实哪里会准。
“辘辘辘……辘辘辘……”千漪忽然听到上空传来马车行驶的声音,接着膝盖一凉,她拿食指蹭后递在眼前,是大红色的粘稠液体。
惨了,千漪脸色一下子惨白,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头上一个大大的黑影正笼罩着她,耳畔如车轮驶过的声音更是压抑。隐约在漆黑一片中看到了赤红色的身躯的大鸟,有九个头,还有一个失了头的脖子在滴血。千漪暗松一口气,幸而是鬼车。她小心翼翼地挪向洞里,只要将火把拿在手中即可。鬼车极度怕光,一点光亮便可将它驱散,甚至致其昏厥。
她缓缓移动脚步,“咔嚓”一颗干树枝被千漪踩断,发出微弱却清脆的响声。这只鬼车不知怎的竟然听力如此灵敏,停在半空,九只头齐齐转向她,千漪暗自责骂自己,悄悄站着就行了,何苦起什么幺蛾子作死。
还没自责完,鬼车使劲一扇翅膀,洞内的灯霎时被熄灭,这下四周黑漆漆的,月亮星星都没有,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自己之前因为一些原因断了条尾巴没有完全恢复法力,此刻不知怎地更是一分力气都使不出来,怎么与它动手?况且从那翅膀的穿透力来看,估计绝对是只即将幻化妖型的千年鬼车,怎么会来边春山呢。
没有一点点光,千漪只能靠耳朵,她恢复九尾狐的原型,皮毛皎如明月,赤瞳似血。身后膨大的九条尾巴散开来,四爪着地,两个前掌使劲向后,作出高度警戒的态势,鬼车从它的正前方俯冲过来,似乎打算如猎物叼食般将她咬住,再迅速向上飞去。千漪双耳微动,感知方向,在它冲过来的一刻猛地闪到右侧,这鬼车反应倒快,及时刹住,再次回到空中,喙中还有几搓硬从千漪尾巴上拽下来的白色尾毛。
它显然没有料到第一次的失败,气急败坏地用两只巨爪抓住洞口的崖边,很是吓人地摇晃,还伴随着刺耳的尖叫。千漪正准备施法,去发现自己不知为何使不上半分力气。
眼下她只能紧咬牙关,用力抓住崖边的一棵树,不敢发出任何动静暴露自己。但此时也的确进退两难。若继续在洞口,肯定会被晃下去,若回到洞内,这丑鸭子守在洞口,自己更是盘中餐了。
来不及想出一个活命的方案,她便已经被鬼车成功地晃了下去,临掉下去前她还试着使用了一下腾云术,也依旧没用。
“这地方怪异得很。好像限制住了我的全部法术。”她猛然发觉。
耳畔的风声很大,实在是震得她头晕。千漪唯一的想法便是这死相一定不好看,老天保佑让什么秃鹫野狼把自己的尸体分食,也算是干干净净。
就在她以为在劫难逃之际,忽然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她记得他的味道,还记得他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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