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的那些日子(二)

作者: 姜海清 | 来源:发表于2021-02-20 23:56 被阅读0次

    文/姜海清

    急诊室的住院部都是临时床位。不多几间病房病人总是满满的。

    走了一位,立马就又住进一个。

    为了安全,疫情期间不准家属和病人随便进出。不到几百米的走廊除了护士还有医生来回穿梭的身影。病人基本是在床上,精神状态好的病人下床走走 ,大多是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或高或低呻吟着。

    医院的气氛除了沉重还有一种压抑。

    每空出一个床位就有一个新的病人推进来,大家会带好口罩心里猜测新病友的病因。

    见不到阳光的房子是不能判断早晨还是晚上了。房间里的灯通宵都亮着,时间就这样以三餐和轮番的打针输液进行着,疼痛使病人睁开眼睛就抱怨度日如年,如果能睡得着过的还快些。

    午饭吃过,进来一个个子不高,壮壮的男孩子,三十左右。上身穿着一件裹身的红色上衣,或许是抱着一大堆东西的缘故,黝黑的皮肤愈发涨的红紫,两只眼睛急急地,有点怯怯的扫视一下屋子。把东西撂在地上出去了。

    家住北京的白老太太,一改往常的礼贤恭让,鄙夷的看了一眼年轻人。屋里没有人招呼,也没有人帮忙。一会儿几个护士推进来一张床,如果不是半张脸和蓬乱的头发露出来,几乎看不出床上有人。接着几个医生跟了进来。

    听说这个病人是救护车送来的。

    医生护士都忙碌地为病人装监护,量血压,输氧气,手忙脚乱的状态确实让人心生紧张。

    所有醒着的病人眼睛不时的看向那里。人活着没有不生病的。但在死亡和疾痛面前也是无能为力的。那一刻即使不认识,也在为他们祈祷,希望每一个病友都活蹦乱跳地互告再见。

    红衣男孩留下来陪护他的亲人了。他们的床位在靠墙的地方。这使他出来进去总要客气地和每个人打一声招呼。不自然的点点头,或者姐姐、阿姨的称呼一声。肥大的裤脚显得脚步慌乱,浑身不自在。

    人有时候不是别人在意了你,而是你太在意别人引起别人的注意。他过分的礼貌近乎讨好,但也确实能引起陌生人的好感。

    小张开始帮他打水,屋里的人开始关切地和他聊天了。

    病人是他的母亲,生病好长时间了,前不久从医院出来,这次病重了,不得不又住进医院。

    红衣男孩帮助母亲用过晚餐之后,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啃了几片面包算作一顿晚餐。病人有医生护士照顾,这个一眼就能看出日常生活能力极差的男人,和他的外表一样笨拙。

    “看出来,他是照顾不了别人的”。大家都这么说。

    这个结果很快就被验证了。

    “你就气我吧!你就专门气我的”!

    这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怨气和哭腔,从墙角传到每个刚有睡意的病人的耳朵里。

    “我,那有啊,妈,让我慢慢来”。

    红衣男孩的声音很低,很着急。

    “我很着急的,那有时间让你慢慢来,弄个便盆有这么费劲啊!”老婆婆的声音很大。索性坐了起来。

    小张是屋里睡的最晚的一个,见状急忙开灯去帮忙。

    老婆婆凌乱的头发粘在头皮上,一个绝望的人从眼里是看不出来的,木然,呆板,痛苦都刻在这张枯瘦黝黑的脸上。

    幸福的女人是相似的,不幸的女人万般不幸。

    早晨五点就有护士抽血,量血压来了。

    值夜班的护士眼睛熬红红的,告诉红衣男孩今天要做的检查项目。红衣男孩口里答应着,面部僵硬。双目无神的坐在椅子上。他知道,这些检查不能做了,因为父亲和姑姑让他的母亲出院。

    家属的想法让医生惊愕,在家属没有决意要离开医院的时候,他们照旧按照他们的计划挽救可以挽救的生命。

    600百毫升的水从肺里抽出来,还没有抽干净,老婆婆瘦小的脊背抖动着,红衣男孩背转身哭了,像个孩子。无奈、心疼、这只是旁观者的感觉。

    “一定要出院吗?”我有一种冲动,好像这句话应该说出来。

    红衣男孩走进我说:“姐,我妈得的是肺癌,家里没有钱再给她看病了,我爸和我姑让她回家养着。”

    “那你呢,你说话不算数吗?”

    “你们是北京人报销也多,花不了多少钱。”

    ……

    大家七嘴八舌,有出主意的,有报怨指责的。

    红衣男孩哭了,他没有能力成全自己的孝心。

    在医生的惋叹声中,在病友的同情的目光下,那位昨天救护车送来的病人,今天下床自己走了。一件黑色宽大的上衣罩住了腿。步履蹒跚。

    活着,更多的是去忍受,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幸福和苦难,无聊和平庸。

    二零二零年冬天(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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