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

阿如坐在落满山风的崎岖岩石上，看一个天海茫茫里的月亮。

夜色很沉很沉，让她想起家乡里染出的墨色织布。遥远的地方有璀璨繁密的橘色灯火，星星点点地闪着。她看着那些高低楼房组成的灯河，觉得好美，仿佛连月亮都要失色。海水拍打岩石的声音一直传到很远的地方，天上有一轮晚月，浑圆金黄。

阿如忽然觉得，这一天，在这个有海风吹月的深夜，她拥有了一整座临海的、带着咸味的繁华都市。

阿如的家乡不算很小，特产是手染的布，她小时候看厌了的。那时候爷爷还没有白头发，天生的年轻健壮，退休了就支个摊子卖饼，用三轮车运油菜面粉，也顺便送她上学。老旧油腻的三轮车混在私家汽车里，她不觉得难为情，也没有人笑她。小城市里的人好多都互相认识，大家做平平淡淡的事，无可计较。那里的四季是极分明的，春天有明亮的野菜，夏季吃蕴了籽的河虾，秋天有螃蟹，是鲜而不腥的河蟹，连冬天也有暖和的火锅和当季的白菜。

后来穿蓝色校服梳马尾的小姑娘放下头发成了大人，到大城市去念书。走的时候，爷爷塞了三个饼要她车上吃，她分明地看见，爷爷的白发晒在清凉的晨光里。好多事情都变了，她想。

在这个世界上，她觉得有一点无措，有一点孤单，有一点无能为力。

阿如现在在这里，在学校背后山顶上的深夜里，有一片海，一个月亮，一座山和很多的岩石，还有她自己。说不上是想念还是别的什么，她不想哭也不想笑，只是站着，想远方的爷爷是不是也在看这一轮月亮。

但是她忽然感到，就在这里，在落满晚风的山海里，她会拥有一个只属于她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