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叛离风波(二)
“哎呀,兄弟今儿太客气啦。”
那两名守卫顾不上打听这次的礼为何突然如此丰厚,伸手验货时,无声无息的就被抹了脖子。金条还没捂热,就又回到了齐三儿手中。
“之前无端收了我那么多好处,也是时候还了。”
想起那些不愉快的记忆,齐三儿尽力冲两名守卫的尸体上各啐了一口,招手指挥众人下了溪山。
午休过后,闲云弟子均舒活了筋骨,习练起剑法。见千里茵迟迟不归,景熠心里有些莫名的担忧。
耐着性子等了近一个时辰,景熠再忍不住,起身破了自己长达半年的禁闭。
“比武可完了吗?”
景熠边走边向正在习练的弟子们打听着山顶的动向,情急之下竟也没有发觉肇祁和和临不在其中。
“师尊好……弟子不知。”
众弟子答应着,暗地互相里交换不解的眼神——明明都为师尊出关而高兴,却又被师尊压抑的慌乱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景熠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不等弟子们问完安好便径自向山顶走去。
结果刚踩上云阶,便听见上面焦急的人声响作一团。
景熠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没有千里茵的身影,心下略宽,却见清漪长老与一干人抬着泠水阁弟子沈吟空向不远处的医馆奔去。
血腥气浸泡着夕阳的余温,抬眼,恰撞上晚霞撕裂开云天。
“掌门,这是?”
“说来话长……贤弟这是?”
“小茵呢?”
“弟妹未曾现身……难道不在清安殿吗?”
见景熠神色匆忙,景洪暂止了脚步,不明白弟弟怎么就打开了与他心结,自己出了清安殿殿门,更不明白弟弟与弟妹千里茵一向和睦,又怎么会没头没脑地到祛暑山庄掌门在的地方寻千里茵?
“午后和临曾去清安殿找小茵,说您要她代我来山顶观战……这不是掌门的命令?!”
“我从午饭时就不曾见过和临那小子。你也别太着急,八成是和临编了个理由拉弟妹去玩……”
说到这儿,景洪也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头——那和临惯于和肇祁同行,平日内向的一句话不肯多说,怎么可能假传自己的命令去诓骗师母?要说温檀那厮干的倒是很有可能……
——不对不对,那孽障,早就不在了。为着那一剑,亲弟弟景熠赌气闭关,拒绝称他兄长,一口一个掌门,喊的人不得不心凉……
——然而为了个死人常心里惴惴的是怎么回事?说到底,至今也没有人发现他的尸骨……
越想越不安,景洪只好强行截断了脑海中涌出的狐疑,想起莫濯和莫仲还在结友场,他只得目送景熠前去寻和临,然后转身回到令他头痛的山顶,一路琢磨着这事该如何收场。
许是太紧张吧,擦黑的天幕下,景洪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暗影,然而不等他反应过来,那身影便没入了后山……
“肇祁,和临呢?”
彼时,景熠赶到闲舍,屋内却只有肇祁一人,正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显然是刚刚睡醒。
“师尊?我,我不知道……”
景熠蹙紧眉头,深知肇祁素来勤勉,就算是偷懒也断然不会睡到这个点。
——这个和临,到底在捣什么鬼?!
“大师兄,不好了,门口的守卫……”
一个刚入门派的小家伙跌跌撞撞地闯进闲舍,怀里抱着的小玩意儿撒了一路——午饭时瞅着掌门上山,他便偷偷跑下山回了趟家,结果回来时竟见……那两个师兄,他们……
“师兄,好多,好多血……”
这孩子吓得小脸煞白,连句整话都说不利索,略定定神,这才看见大师兄旁边站着一位谪仙般的长辈,一分神,险得咬破自己的舌头。
“……山门出事了。”
五个字狠狠扎在景熠心里。
——不好!
肇祁狠劲掐了自己一把,努力清醒过来,见师尊已经把小家伙暂时安顿在闲舍内,便摸上佩剑随师尊去山门处查看……
“师尊,这……”
纵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面前的惨状还是让肇祁心里一惊:两名守卫横倒在门口,死鱼一样的眼睛呆滞地望着昏暗的天空,地上大片的血液已经风干,脚步、车辙印混乱地叠在一起,显然参与者不止一人。
眼前的场景像一块儿石头砸在景熠心里,他几乎认定,先前不好的感觉要成真了。
“肇祁,去通知掌门。”
景熠撂下一句话,顺着残留的痕迹向前追去。
——“小茵,你到底在哪?”
溪山乱成一团之际,齐三儿已携众人到了陌偲(si)山山庄:“师兄弟们,这就是咱们野鹤门的地儿了。
“世家大族不仁,闲云派不义,咱们既已从溪山挣了出来,从今往后便是一条船上的兄弟。齐某人不才,行事蠢笨,有置办不周的地方,还有劳大家多担待。”
“齐师兄客气了!”
这陌偲山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加之山中无毒蛇猛兽,多良木浆果。放眼天下,野鹤门的初创者们只怕是再无更好的去处。
且问这帮人是为何要犯天下之大不讳、叛出师门?
和临是为了可愈旧伤的药方,被齐三儿连哄带骗地拖上了贼船。
其他人,一则是为着景洪为人气量狭小,怯懦怕事却偏又长了颗争强好胜的心:每每众门派有欲比试切磋的弟子时,景洪必命门派子弟前去应战。不管是伤了还是残了,只要不至送命,景洪便不会允许弟子退出比赛。闲云弟子中极怕比试的,便出此下策保个平安。
二则是为着出人头地——在闲云派当一辈子学徒,哪比得上自己做门派元老风光
而齐三儿又比旁人多出一层——当年景洪和那药痴谋划着抢夺《药典》的前夜,住进的是齐三儿父母开的客栈。结果齐三儿父母手脚不干不净的,夜里偷盗景洪财物,未遂,反被同行的药痴杀死。只因景洪觉得行事前见血不吉,这才勉强留了齐三儿一条命,对他人谎称路见不平,收齐三儿作了侍从。
那年,齐三儿不过五岁,抱着父母的尸身哇哇大哭。得到《药典》后,景洪按着药方浓浓地煎了一剂“弑流年”给他灌下。奈何缺了齐三儿父母的血肉为引,效力不足,以至十三年里,齐三儿几乎夜夜梦到父母惨死的画面,却怎么也看不清亲人的容貌。
直到景洪那日震怒之下,命他去了密室,无意见了《药典》,齐三儿这才捕捉到心底仇恨的来源。
十三年里,景洪既不许他精进术法、只赏他一把灵力低微的佩剑防身,又不准他询问过去之事。景熠和千里茵皆不喜他生的贼眉鼠眼,纵是见他被师兄弟们欺负,也只是不咸不淡地安慰两句。
所以齐三儿怨怼闲云众人,嫉恨受尽宠爱的温檀,明着恭顺至极,暗中筹划叛离。
虽术法不佳,此人心计,却已在景洪之上,至于行事狠辣,十三年耳濡目染,齐三儿手段亦不在景洪之下。
今立野鹤门,齐三儿要依傍闲云派的声名起家,然后,再取而代之。
陌偲山,取陌生人可互相勉励之意,同时提醒自己:过去种种,莫忘莫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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