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唱还是不唱?”一个粗犷的男声朝我喊着,那声音仿佛要将我震碎。
“就是,要是不唱,就别出来卖啊?”旁边有个附和的声音在帮腔。
我背着吉他,耸拉着脑袋,一只手握着琴弦,一只手在琴箱的最凹处来回地摩挲着……
我是一个来自大山深处的留守儿童,记事开始,我就跟奶奶两个相依为命。听说父母外出打工去了,可是我今年十六岁了,也没见过他们几回。也听说,父母有了小弟弟,不要我了。
在那贫瘠落后的小山村,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所以我一直觉得我是一个孤儿,就连上学成绩优异,最后还是被迫辍学。据说,是因为弟弟要上学了,开销太大,没法再供我上学。
年迈的奶奶,为了让我继续上学,在跟父母交涉无用之后,起早贪黑地上山采药给我凑钱上学,结果在一次突降大雨的晌午,滑倒在了山沟里,永远离开了我。
从此,父母对我更加另眼相看,认为我是一个灾星。奶奶的离去,让我没有了任何牵挂,在同村好心人的介绍下,我来到了这个人陌生的城市做苦工。
一个偶然的机会,凭借天生的好嗓子和勤奋学习,我加入了夜市卖唱的行业。今天是我单独出来表演的第一天,搭档今天不舒服,在大家的鼓舞下,我决定一个人出来练胆,才唱了两首,没想到就遇到了这样执拗的客人。
赤裸着上身,胳臂上的纹身很打眼,大约四十多岁,虽然清瘦却很有精神。一桌人酒足饭饱,满面红光地高谈阔论。桌上、地上东倒西歪的啤酒瓶,仿佛在警示我,他们喝得有点多。
纹身男非要点一首古惑仔的《友情岁月》,递给他的歌单,孤零零地躺在他的酒杯下,看也不看。
桌上的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纹身男直直地盯着我,那目光仿佛要将我烤焦。我让他换歌曲他不答应;免费送一首也不答应。
我的额头开始冒汗,除了天热,更多的是不知如何收场,心里滋生出各种对他的怨恨。来回摩挲的手也开始火辣辣地生疼,不知不觉手指头已经磨得发红………
“我来替她唱!”一个洪亮而坚定的声音划破尴尬。我像发现了救命的稻草,猛地抬头急切的目光搜索着声音的来处。
隔壁桌,一个穿着T恤,胳臂半隐半露的也有刺眼的纹身男,只是年轻新潮了些,大约三十出头,有些微胖。
“这位大哥,这个小妹看起来都不到二十岁,古惑仔流行的时候,她还没出生呢,《友情岁月》我都唱烂了,我来替她唱。”胖纹身男一边朝隔壁桌的瘦纹身男喊道,一边向我招手。
我头点得像鸡啄米似的,抱着吉他跑到他跟前。
胖纹身男拿过我手里的话筒,转头对同伴们说:“手机音乐打开,给我点感觉。”
在瘦纹身男一桌人惊愕的表情中,胖纹身男开唱了。唱了些什么我一点也不记得,只是唱完后,四周想起了热烈的掌声和叫喊声。
当胖纹身男把话筒塞回到我手里的时候,我才缓过神。慌忙之中,我发现瘦纹身男也在鼓掌,当我们的目光不小心碰到一起的时候,他居然笑了,是那样的意味深长,清瘦的脸庞还夹杂着一丝歉意。
我赶紧收回目光,向唱歌救场的胖纹身男鞠了一躬并大声地说了句谢谢。
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刚刚这一幕放电影似的在脑海翻腾,今天没法再唱了。我瞄着腰收拾东西,准备收工。
突然,一双有力的大手拍了下我的肩膀,回头一看,一张陌生的面孔,带着耐人寻味的微笑。
“喏,这五百块你拿着。严哥说并没有想为难你,只是今天哥几个难得一聚,触景生情,想起了已故的兄弟,想点一首《友情岁月》,纪念当年一起打拼的苦日子。没想到你不会唱……呃……酒后胡话多,你别在意。”
看着我一脸的茫然,他一把拉过我的手,把钱塞进我手里,继续说道:“严哥说,趁着年轻多多学习,这点钱你拿着多买几本书看看,以后总会有用的……”
我看着塞在手里已皱巴的钱,再次朝瘦纹身男的方向看去,我想向他示意,是我错了。而他,正在跟大家若无其事地喝酒聊天,波澜不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痕迹,没有给我示意的机会。
夜已深,凌晨的夜市依旧人声鼎沸,街上的霓虹依旧闪烁 。我内心五味杂陈,背着吉他,拖着音箱,缓缓地走向灯火阑珊的最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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