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受了八年义务教育,小学一至三年级的语文都是由张益芳老师执教。她脾气很好,从来不对学生发火,是个负责任的老师,一个极其善良的人。
当年班里有两个同学大东和娟儿,他们的嘴唇上相继生了疮。那时候生活都不富裕,父母也没有引起重视,没有及时的给他们治疗,所以天天忍着痛痒流着脓水来上学。张老师看到后自己买来了药膏,天天早晨上课前把他们叫到跟前,均匀的涂抹疗伤。年幼无知的我们只会调侃着笑看他俩那涂满药膏黄黄的嘴巴,黄黄的鼻子,却不曾考虑那是老师自掏腰包,不辞劳苦不厌其烦的为他们治疗,直至痊愈,皮肤光洁如初。
有一回正逢诸由大集,父亲让我中午放学后买些菜回家。在路上正好碰到张老师,她得知后怕我被菜贩子糊弄,特意领着我去挑选新鲜的黄瓜西红柿,然后不放心的千叮万嘱,走路要靠边走啊,注意安全。
升入三年级,张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题目是写一个小动物。我想起家中院子里扣在筛子下的几只小雏鸡,于是写下了人生中第一篇作文《小鸡》,没想到张老师大加赞赏,夸奖我写的很细致,很会运用成语,并当做范文让我在班里朗读。让默默无闻的我的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从此信心十足,自豪满满。
从那时起开始喜欢写东西,四处投稿,虽屡屡被拒石沉大海,但仍期待着我的文字能变成铅字,终于两年前在同学的帮助下成功圆梦,我的文章开始陆续见诸报端。捧着墨香四溢的报纸,激动万分,不禁想到了张老师,一切全得益于是她老人家的鼓励和支持,成就了我今天的成绩。
张老师永远都是和风细雨的引导她的孩子们,从来不去打击学生的积极性。
往事每每忆起,历历在目。
去年春天惊闻老师罹患重病,可是老师明令禁止家中子女,不得将她患病的消息告知老同事和学生们,唯恐大家劳心挂念,兴师动众的前去探望。她永远都在为别人着想。
为了让她没有心理负担,我带着曾发表的文章前去探望,告诉她,因为当年她的夸赞,让那个小姑娘的文字变成了铅字。
多年不见,我问她,张老师您还认识我吗?她立刻脱口叫出我的名字,抱着我拉着手说怎么会不记得我,一看到那双乌溜溜的黑豆儿眼睛就知道是我啊。说着她不时的抹去眼角溢出的泪花。我不敢直视她因为化疗浮肿的脸,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怕我哭。
后来几次佯装不是特意去看她的样子,拿些自家地里长得樱桃杏子,尽可能的找出各种理由再去看看她。
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十月二十七号,我家地里忙完了,带些葡萄柿子去看望她。她精神很好,很高兴的告诉我八月份刚参加了一场同学会。教学几十年,桃李满天下,这是她的一群已年介五十的学生组织的,将她请去。她说她记不得所有学生的名字了,但仍能认出他们的模样。她从手机里翻出聚会时的照片给我看,热闹非常,笑容慈爱。然后她拉着我的手,像母亲一样嘱咐着,天冷啦你赶集的时候一定多穿点儿衣服啊,骑摩托车的时候一定要带着头盔啊,吃饭一定要及时,身体健康最重要啊。事无巨细。我知道,那是她的肺腑之言,是她罹患重症后的最深切的感悟。
期间一位为花店送花的司机说起,九九重阳节那天,南山景区举行孝德文化节,因为别的车不让上山,而他可以拿着通行证开着车一路畅通无阻,还有保安引路,一直开到大佛下送鲜花花篮,很是威风。张老师笑着说,早知道我也跟着去威风一把了。我说她,明年吧,明年您领着我,我也跟着去威风一把。她愉快的答应了,可是,这成了无法实现的愿望。
后来她的一群老同学前来探望,我起身告辞,临走时我告诉她,过几天我再来送苹果给她尝尝。她笑着说,大老远的,你不用挂着我,我挺好的,真的。
是的她挺好的,她说谎了也没说慌。她的身体一点儿也不好,但她的人的确是那么好。
十一月二十号,老师带着无限的牵挂与世长辞,噩耗传来,老同事们都倍感惊讶痛心,丝毫看不出她已与病魔抗争了一年多。那么善良勇敢,那么坚强乐观的人,这么早就离开了爱她,同时她也很爱的人。
送别老师那天李老师来了,于老师来了,张老师来了,还有赵老师也来了。。。。。。都来送别他们的老大姐最后一程。我没想到在这样悲伤的情况下见到这些久违的老师。看着她静静的躺在那里,大家神情凝重哀伤。细数过往生平,都在言说她太善良,太要强,从来都不去麻烦别人,有事儿都是自己扛着。有位老师很懊悔的哭着说,前些日子她还去我家看我,我们老姐俩聊了很多话,没想到是最后一面,为啥没再留她多坐一会儿呢。
泪,如泉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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