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永昼,七月的华北着实难熬了些,幸而夜雨送凉,褪去了一天的酷热。于睡意朦胧中,听风听雨,合着似清晰似模糊的梦景,辗转反侧。手机叮咚,友人发来消息说下大雨了,起床看看别飘走了。
关上空调,把窗户拉开一条缝,风携雨一股脑的闯进来,不仅打了一个寒颤。抬眼望去,远处,运河上的灯带依然亮着,彩虹桥在风雨中愈发的五彩缤纷,透着几丝妩媚。高楼的航标灯兀自闪烁着,在这雨声风声和鸣的午夜,城市无眠。想必友人此刻也在凭窗看雨吧。
梦境重回记忆,是新兵连驻训的披霞山,在山头的哨所旁,几个人正在采野山枣。笑声依旧清晰,只是人的脸是模糊的。这群人里有个熟悉的战友,他说20年后我们会忘记这里吗,你会忘记我吗?
会忘记吗?于我应该不会吧。我多数梦境里,其实都是一路军旅走过来的痕迹。当然,梦境总是物是人非的,最清晰的是那些环境,最模糊的是人和故事。在变动的人生里,对于物的记忆,一定会多过人,因为一生会经历太多的人,但一生不会经历太多的地方。
这种梦境,往往让记忆很是艰难,如果只有环境,而没有事,就不能让曾经的过往丰满起来,而回忆当时的故事,又往往今是昨非,张冠李戴的踌躇。窗外的雨愈发的急了,透过窗缝打湿了睡衣,依旧固执的站着,试着想把记忆深处的某件事逼出来,把这段梦境还原。良久,不仅轻叹了一口气,放弃了。有些事,历经也不一定记得住,如果不是梦境,甚至清醒的这刻连痕迹也想不起来。
风雨来过,无痕无迹,岁月来去,无痕无迹。但一定发生了什么,让一切改变了模样,只是心无感知,或者刻意的想抹去。但是,那些刻骨铭心的人和事呢?却比环境更加深的烙进心里,即使你想躲避,也无处可躲。恰恰这些是极力想忘掉,终其一生也忘不掉的。
岁入中年,很少再去想过往,对未来也少了许多的期待。更多的是想着当下,此刻听这场雨,拉进了一场模糊的梦境。驱逐掉梦境,还是听完这场雨更重要些吧。在走向明天的路上,所有的冗余都是生命的负累,学会清空,学会放下,无疑就是对人生最大的尊重。
《楚辞.九叹》云:悲余生之无欢兮,愁倥傯于山陆。想想古人也何其太执,遇事不遂,也不过避居山野,以为逍遥。但真正能够超然物外,离于事中的天下又有几人?有些事,忘不掉就带着走吧,或许无声无息中就失去了初心。有些情,舍不下就带着走吧,或许几番转圜,就没了本来的感动。
大梅老师说,你想象的是主观上别人在你心里的影子,客观上你可能在别人那里连影子也没有了。云染说,用情太痴者,愚,于事太执者,拙。拙愚者,人皆不喜。诚如斯言也。自忖往来几十年,多如此也。重情苦,重义伤,此皆宿命也。
夜雨狮城,听风多少事,一流江河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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