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五

张立春和他媳妇并没有坐，只是站在后面。媳妇紧紧地依偎在他身上不时地说几句悄悄话。电影演什么对他们来说真的无所谓，他们要的仅仅是这种氛围，好像有事可做却又什么都没做的氛围。各个角落里还有其他年轻人也和他们一样，依偎在一起窃窃私语。

露天的电影实在是太好了！好在自由，可以坐在看，可以站着看，更可以走着看；好在随便，可以抽着烟看，可以吃东西看，更可以边忙手工边看。只要能想到的办法在这里都可以用上，哪怕大声喧哗也没人管。

夜渐深，暑气到了这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清爽笼罩着人们。摇蒲扇的停止了摇动，把大蒲扇放在大腿上，享受着凉风习习。当一盘胶片放完灯光亮起来，人群仿似活过来的巨兽恢复了吵闹。小孩子们跑到放映镜头前，做着各种动作，嘻嘻哈哈地看着自己的影子投射在白幕上。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像是饿狼看到了肉般不要命地扑向灯光，绕着灯光飞来飞去，有一些飞到镜头前，于是，白幕上留下了它们巨大的影子，像是从远古走来的恐怖巨兽。

影片还在继续，人们聊天的兴趣随着影片的进行越来越浓，仿佛要把这一个夏天积压的话都在这个清凉的夜晚说完。“你是认真的？”小丽走了后，小丽妈旁边的人不无八卦的问。小丽妈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再这样下去，小丽这辈子就毁了。既然有人愿意要总比让她一天到晚胡做非为强吧。”问的那个人听了也只能无奈地摇头叹息。

电影进入尾声，可人们并没有因为电影的结束而准备走的打算。只有刚开始还到处跑跑跳跳的小孩子禁不住困乏俯在父母亲身上睡着了，草丛里的昆虫仿佛才刚刚从睡梦中醒来，扯着嗓子拼命地叫唤。此时，放映机的咔咔声如同开启另一种聊天方式的开关，让人们逐渐从刚才的半睡半醒之间复活过来。

电影放完了，除了有孩子睡着必须走的人，余下的人又聚到一起开启了新的聊天模式。街道上重新恢复了热闹，往家走的人互相打着招呼各自往家的方向走去。如今，场院边只留下“靠边”还站在那里辛辛苦苦地喊着。

月至中天，银色的光辉撒向场院上留下来的一小撮人群，使得他们像雾里的花，影影绰绰。一个大大的光圈围绕在月亮周围，让人们谈论的话题不知不觉地转移到了月亮上。

“半夜月晕雨必来啊！”一位上岁数的老人望着月亮感叹地说。

的确，现在尽管是半夜，可再怎么说也是三伏天，正常来说夜风不应该这么凉才对。人们细细感受了一下，难得的清凉中是能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无孔不入的风。对于长年跟土地打交道的农民来说，见自然现象识天气如同看土质知道土地一样必须要了解的。

“可不咋滴，天气预报都报了，说今年第八号台风即将在我们这里登录。”一位年轻点的老乡晃了晃手机对老人说。

那老人回头望了年轻点的人一眼，“怪不得今天这么闷呢，原来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他又转头望了望其他人，“唉！本来以为今年的收成能定下来了，但这个暴风雨一来就不好说了。”

“叔，咱庄河是宝地，肯定没事的。你老就不用杞人忧天了哈。”年轻人半开玩笑地说。

“宝地当然是宝地了，最起码我们种的粮食十年里有七年能收。不像邻市稍微干点就没了收成。没听说旱不死庄河，涝不坏新金吗？”老人眼一瞪，佯装恼怒地说，“只不过遇到天灾人祸也是没办法。”

所有人抬起头望着明亮的大光圈默默无语，本来打算继续谈下去的气氛一下子被这个美丽的光圈破坏殆尽。美好的事物后面往往都隐藏着祸端。

既然没了谈兴，人们只好站起来收拾收拾回家。张立春和媳妇也随着人群往家走，谁也不知道，这一次往家走就像穿越了时光隧道，使得这一场露天电影成了最后一次。以后，所有的电影都能通过放像机放映，也或许是乡亲之间变得淡漠，再也不复坐在一起热热闹闹唠家常的场景。

谁也说不上来，这是科技的进步还是人情的冷淡，更不知道这是进化了还是落后了。但作为现在的张立春还是很享受一场属于浪漫的电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