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把每个房间里点上烛光,温暖的烛光照亮着大家的脸,感觉真实而安心。小祖坐在走廊前,静静注视着安置物品的老张。
老张决定帮我们在房前点起一小堆篝火。他抱来一捆木柴,架起一个柴堆,准备生火。我蹲在一边儿看着,眼见火苗窜起,木柴燃烧发出“剥剥”的声音。老张的鼻尖上沁着些微小的汗珠,脸色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通红通红的。
女孩子们去鸡舍看了,大约可见鸡舍的变化也有,蛋下了很多,但没有上一次明显。俞小蛮回房间去,而戴兰和蒋和珍来到火堆旁。
她们搬过来几张凳子。我坐了一张。看看那边房间,伍道祖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没有出来。他在房间里点燃了两支蜡烛,所以比其他房间要更明亮一些。
“他这样做不是浪费吗?还是有什么意思?”戴兰有些不满,望着火焰说,“蜡烛可不是鸡,只会越用越少的。”
我回应她说:
“不要担心蜡烛的事,烧不完的。你让他去浪费好了,他是有分寸的人。事情变化太大,完全超出了我们的认知,想随意放松一下是情有可原的。鸡蛋碎得不多吗?有没有鸡死掉呢?”
“看不大清楚,好像没有多几只。白毛鸡多了三只,我记得只有二只的,现在有五只了。”
“公鸡多了,”蒋和珍补充道。
先前老张在鸡舍里堆了几包粮食,预计也管不太久。其实他还在鸡舍后壁上开了个小洞,方便鸡子外出觅食。只是没人监管着,担心会不会有黄鼠狼之类的动物光顾。既然有这么多鸡还活着,可见并没有偷吃的东西出现。这也不在大家的常识范围以内。
“刚才我试着有几只苍蝇,”戴兰说,“鸡舍那边,我扶着柱子,有一只苍蝇爬在我手上,像是绿头苍蝇,真够恶心人的。”
“啊,有苍蝇吗?”我有些意外。
戴兰当然也不会凭白无故地说起苍蝇的事情,我知道,她是很聪明的一个女孩,不像俞小蛮那样粗枝大叶的。
“有没有闻到特别的味道?”
戴兰回头看着我,对我说:
“鸡舍的味道啊!腥臭得要命!可能就是鸡粪吸引来的苍蝇吧。”
“为什么谈苍蝇?”蒋和珍问戴兰。
“也不为什么,忽然想到了就说说,不然有什么可谈的呢?”戴兰说。
“你不觉得苍蝇很可爱吗?”我笑着问蒋和珍。
蒋和珍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她不明白我的话是什么意思,以为我在开玩笑。显然,她不认为那种令人厌烦的昆虫有哪个地方可爱。苍蝇可不是蜜蜂,因为能够贡献蜂蜜而让人喜爱,虽然蜜蜂不好惹,屁股上有毒刺。苍蝇却是让人恶心的小东西。
话题绕在这种生物上有什么意义呢?确实没有。有些人随时随地抱定着人生意义的大旗,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泾渭分明,就像设定人生目标有多了不起似的。那才是最没意义的行为,是因为无力抵抗铺天盖地的空虚感。
况且,蒋和珍真的不懂,只有苍蝇才是昆虫世界的真正王者,没有什么能够逾越它,不借助它而回归自然的怀抱。
假如伴随着它出现的必然是腐朽没落及至死亡,我们又能坦然自若地面对吗?还是重置评论?
对于苍蝇或者其它所有昆虫类,有人看见的是贪婪、欲望和不知满足,有人看见的却是努力、挣扎和孜孜以求。角度是偶然的,但也有可能是潜藏的个人意识。
“是的,为什么我们要谈论苍蝇?”戴兰牵着蒋和珍的手说,“明明可以来谈一下吃饭的问题啊。你饿不饿?”
“一点也不,”蒋和珍说。
“说到吃是一件好事!”我来了些精神,说,“必须得做饭,增加仪式感,即使肚子真不饿也没关系。上次看到你们几个帮老张做饭时,我觉得很温馨,完全是家的感觉。”
想到就要做,我赶紧喊老张。老张正不知道做什么好,听我说想吃饭,立马应声去做。他摸黑去屋后菜地里,随随便便就搞回一筐新鲜蔬菜。该有的估计菜地里都有,不用多操心去。鸡就免了,多用几颗鸡蛋就好。哗哗啦啦摘好了菜,老张生起了灶膛里的火。
有火光映照,可以看见炊烟升起在夜空中。没有风,并不太直的烟柱,周围稍有弥散。我竟然感觉到烟火气直抵内心的美妙。
俞小蛮出来了,她换了件衣服,比较厚实的那种布料。她解释说实在受不了一件衣服穿得太久,感觉很脏。
“该打扮时还是打扮一下更好,”她说。
“我觉得要么洗澡换衣服,要么将就着不换。只换衣服我是受不了的,”戴兰说。
“是该洗澡了,我好几次流过汗。只是这时又觉得身上还干净,”蒋和珍拿手掩了掩鼻息。
我对她们说:
“想要热水就做声,我叫老张帮你们多烧些水。我和伍道祖可以去水潭边冲凉水澡,这气候刚刚好,就是冷点儿也无妨。我去看看伍道祖,他在房间里呆着做什么呢!”
那间房里点燃着三支蜡烛,不是两支,也没放在一处,整个屋子里亮堂堂的。伍道祖拿本书在上面划着,见我进来,他连忙合上书本,抬起头看着我。
“搞什么东西?”我问他。
“没有啊,”他挑了挑眉毛,说,“就是想看看书。再不看书,都快变成街上的小混混了。”
也许看书已经成为他的一个学习习惯,这是值得敬佩的。可是,如果我们再也出不去了呢?是不是要说,学习和出不出得去是两回事,是证明自己存在的方法?对伍道祖而言,或许看书才是真的乐趣所在,远远强过跟我们几个在一起闲话,借助故事排遣随时侵袭而至的无聊。
他放好书,吹灭了两支蜡烛,随着我出来。
我们闻到了老张那边的饭菜香味,是花生油和干辣椒炸出来的香辣味儿,直冲脑门子。还得一会儿才会做好,我和伍道祖到篝火边坐下。
“以为你和俞小蛮一样爱干净,去换衣服了,”戴兰笑着说。
伍道祖低头看了看,咕嘟道:
“忘了,是该换身衣裳。”
“才将还说你瞎浪费蜡烛呢!”蒋和珍含笑说,“你做什么事,需要点那么亮?”
“眼神儿不大好,看了会儿书。你们聊什么?”
“正在说苍蝇的事,”俞小蛮提高了嗓门说,“力夫说他喜欢苍蝇!”
我听了一愣,问她:
“我几时说过这话,你听见了?”
俞小蛮手指一挑,指向戴兰她们两个。戴兰无奈地看着她。蒋和珍笑着说:
“话过你的嘴就变了样!我们是说,力夫认为苍蝇是最重要的昆虫,并不如大家眼里那样的可恶,他抱着欣赏的态度去看待苍蝇,怎么就成了他喜欢苍蝇?”
“那不是一个意思啊?他欣赏它,他喜欢它!欣赏还不能叫喜欢吗?”
我故意问俞小蛮:
“假如我欣赏伍道祖,能不能说我喜欢他呢?你说是就是了。”
俞小蛮睁大了眼睛,想了想,翕动的火光中,她的脸显得红扑扑的,甚至让人感觉到可爱了。
“好像有点儿区别,又没有太大区别。算了,当我没说。”
伍道祖看着燃烧的木柴说:
“苍蝇也有很多种类的,大体上让人厌烦。但是力夫说得很对,它就是最重要的昆虫,没有之一。如果没有它,这个世界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我觉得这只是表象,”戴兰说,“似乎极其重要。但是你得相信,没有它还会有别的生物出现,同样能够承担起它的作用。没有人,世界也不会毁灭。不需要夸大任何一个物种的功能,它承受不起。”
伍道祖沉默了,怔怔地想着心事。他联想到了哪些东西呢?我猜不透也不想猜。我开玩笑地说:
“俞小蛮,你不是想学着做饭吗?去试着炒一盘菜,要爆辣的,伍道祖不怕辣。”
“是你自己喜欢吃辣吧?”俞小蛮轻笑了,瞄着我说:“让戴兰去学啊!她又没换衣服,悟性又高,叫老张稍加指导就好了。保证你吃得满意!”
“无聊至极!”戴兰嗔笑着说。
我瞟了一眼戴兰,发现她果然是非常漂亮的女子,相貌远胜其他两位。她的睫毛好长,侧面简直称得上是完美的。正过神来,我暗自好笑,为什么想这些乌眼钻的东西呢!和女孩子聊天就会这样自然而然地胡扯吗?太扯了!
我忽然拉了拉伍道祖的衣襟,对他说:
“既然时间跟我们开玩笑,玩消失,我们能不能找到替代它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可以替代它?”伍道祖问。
想了老半天,试着说了几样东西,都被否定了。他想不出可以替代时间的方法。
看着烧得正旺的柴火,我说:
“大家看这堆火,我们把一捆木柴作为一个计量单位,燃烧完一捆木柴不就可以定义为一截时间吗?不用那么精准,大略能够计算就够了。比如一个长夜等于十捆木柴。”
“白天也烧木柴吗?”俞小蛮惊讶地问。
“当然,”我说,“要不怎么计算白天的时间?”
伍道祖斜着眼看着我,沉吟了一会儿,才说:
“好像真的可以这样计算。然后,方法有了,差不多算清楚了,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又是意义!不要跟我讲意义好不好!”
张嘴闭嘴意义的人,骨子里就是极其无聊的人。我算是又一次领略到了伍道祖的这个优点。
突然就怀念起沙狄和颜子回,那两张脸仿佛生动地浮现在眼前,我不觉深深地叹息。沙狄如果在这儿听我说话,一定会开心地赞叹我的主意,根本不会质疑其合理性,说什么意义不意义的。而颜子回呢,他从来都是最合格的听众,绝对不会说出令人不开心的话语。我不怀好意地想,宁愿消失的人是伍道祖!反正有熊熊火光作掩护,我才不担心脸红。
“有一个问题,”戴兰不合时宜地打断了我的思维,她慢条斯理地说,“木柴烧完了怎么办?毕竟现在的木柴是有限的。以后,难道要我们成天都去捡拾柴火,就为了数燃烧后的柴火堆吗?”
“是的,毫无意义的想法!”我惆怅地说。
这时,一只苍蝇居然落在我的手背上。我盯着它看了看,似乎是只绿头的,心里不由得犯起一阵恶心。我小心翼翼地伸出另一只手,飞快地将这只狡猾的小东西弹进了火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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