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开始,到傍晚红英姐走上来的时候,她总是会拎着一个塑料袋,然后从里边倒出十几个烟盒给我,她说“你开学啦,没时间捡烟盒了吧,我帮你捡,你每天攒着,换了钱请姐姐吃糖好不好?”“嗯,好好”。后来小军和我说,开学了他也起早去过好几次舞厅,翻遍了垃圾都没见到一个烟盒,很奇怪。我笑着说“小军你是大憨包,哈哈哈。”
我早上起来上学,总是会遇到舞厅的姑娘们从宾至旅馆里出来,都会有个年轻小伙子在身旁,有的是南江那一边来的,姑娘们就会站在宾馆门口等着小伙子们爬上阶梯骑摩托车下来,侧身坐在后座上,往大街西边去。有时候出来的小伙子会往东边部队驻地走,姑娘们就会等一会儿,凑够了两三人结伴走下坡去,我经常会跟在她们后面,她们还会和我打招呼,“石头去上学啦!好好听课啊”。然后莫名其妙的笑得很欢快。我很纳闷,为什么她们都要在旅馆里住一晚,她们大多都住在大街西边的那一排部队官兵搬走后闲置的单元楼里。我想,可能玩太晚了,不想摸黑走回去吧。
我遇到过小花姐,红英姐那几个结伴的姐妹我都见过早上从小旅馆里出来,但是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见到过红英姐。第一次见到她从旅馆里出来,是和小王班长。出了旅馆他们站在路边还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其他结伴的姑娘们都走了,他们还在那说话,小王班长揉揉红英姐的头,红英姐假装生气拍了一下小王班长的胸口,然后转身走下坡去。小王班长一直站在那里看着红英姐走下去,红英姐走了几步回头,然后喊“你赶紧回去吧,一会儿查岗了。”小王班长就笑笑不说话,点点头。等红英姐拐弯看不到了他才会转过身,朝部队驻地的方向一路小跑。
部队的官兵我认识的人不多,小王班长是一个,而且还很熟。那时候我家里没什么电器,但是父亲咬牙先装了一个固定电话,一来是满足住宾馆和来舞厅玩的人们复BP机用作公用电话,还有一个很大的作用就是接部队驻扎地的买酒买烟电话。每次都会要好几件啤酒,湘山和几条香烟,我就会和父亲搬上人力三轮车,父亲在前边踩,我在后边推,送到部队驻扎地去。部队驻扎地大家都叫做三团,听老人说,那里本是荒山,部队来了之后就开始推山建房子,建了好几十栋单元楼在里边。
三团旁边就是一个巨大的砂场,按照砂砾的粗细分成了好几十堆,有的是石头,有的是粗砂,有的是细砂,每堆都有三四层楼那么高,在砂堆之间是错落的传送皮带,没日没夜的滚动着,大型运输车、搅拌车不停歇的进进出出,却从未见砂堆矮下去。
有一次,我在蹲着看张撇子修车的时候他问我,“石头,你知道部队来桠杈干什么吗?”“大家都说是建河边的水电站啊。”“不只是水电站,你看三团旁边那个砂场,一车十几吨拉了那么多年都拉不完,那些石头哪来的,都是三团周边那几座山里掏出来的,那几座山都快被掏空了,你知道三号洞吧?”“嗯,知道,还有一号洞、二号洞。”“他们就是从那里进到山里,把里边的石头挖出来,打成砂拿去建水电站。”“那挖空的山里有什么啊?”“嚯嚯,”张撇子压低了声音,“那里面全都是坦克和飞机,还有火箭弹,一堆一堆的机枪和数不清的子弹,为了防着和越南狗打仗弄的,要是打起仗就全都出来了。”“哇,都是来修车的司机和你说的吗?”“可不是,而且啊,他们说我们这还会有间谍来呢,被抓住了就打死然后埋在砂场的砂堆下面,谁都不知道,你以为呢。”“啊!”我听得津津有味,还小心翼翼的和同学们说,告诉他们我们要做好抓间谍的准备。
每次路过砂场去三团送酒,我看着那巨大的砂场,白茫茫的一片,空中的传送带像涂鸦在白纸上的粗线,把砂场切割成一块块,工程车轰鸣声穿梭其中,扬起厚重的灰尘,心中莫名有些恐惧,深怕哪天就会挖出一具具间谍的白骨。所以虽然很多同学放学了都会背上背篓到砂场去捡些破铜烂铁卖钱,可是我一次都没去过,我害怕。
到了三团的门口,小王班长都会等在铁门那,和我们点数,然后让父亲先记账,隔一段时间他去大街了就会和父亲理数,然后把钱付了。那次看到小王班长和红英姐从宾馆出来之后,我再送货去,他就把上次送去喝完的啤酒瓶整箱整箱的搬给我,让我拿去卖钱。他说“老板,大院里小伙子们喝完酒了就把酒瓶乱扔,附近寨子的孩子们就会爬墙进来捡,赶都赶不走,有次有个小鬼翻墙还摔断了手,干脆你们一并拿去卖掉省心些。”然后转头对我说“石头,你拿去卖给收废旧的刘老头,买糖给你姐姐吃”。说完温柔的笑了笑。那天和父亲从三团回家的时候,看到小军因为捡不到烟盒了,就背着背篓在砂场捡废铁,我炫耀的对他喊“小军,三团里面的酒瓶子都给我了,好多都是98年的。”小军幽怨的眼神目送我坐在人力三轮车车斗里挥着一只酒瓶,溜下坡回家去。
那时候很多小孩子都在捡酒瓶子,经常为了抢一个巴蕉林或者垃圾堆里的酒瓶打架。每看到一个酒瓶子都会先看看瓶底,会有凸起的数字,如果是1998就能换2毛,其他的只能换5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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