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所有人的双眼都被蒙上了一层白雾,人类引以为傲的视觉神经被一把巨大的剪刀剪断了与大脑系统的链接,盲人群体瞬间遍布了整个地球。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病人,残疾人,命运一视同仁,在他的双手笼罩之下,人们连黑暗都不配看到,只能在一片白雾中,凭借触觉缓慢移动。
世界被按下了慢放键,正在道路上行驶的汽车突的集体减慢速度,有些来不及的直接撞向前车,高速公路上更是惨不忍睹,高速行驶的两辆车相撞,其中一辆车上的司机还有一定的意识,用力推开破碎的车窗,大喊着,“我看不见了!”期待有人可以救他于水火,但回应他的只有其他车辆相撞的“嘭”和其他人的,“我看不见了!”他像失明之前那样左右张望,可惜什么都看不见,这时他听见后面传来货车的尖锐喇叭声,越来越近,地面也在震颤,再然后,他眼中的白雾便被黑色占据。
盲人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相比于其他残疾人,盲人在街道上出现的概率要小很多,盲人不怕走出家门,怕的是回不了家。可惜现在整个世界都被剥夺了视觉,他们只能就地而眠。
失明症带来的影响还远没有结束,老旧的设备承受不住突然激增的工作量,停电断水接踵而至,工人失明了,谁也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维修那些设备,医院也断了电,院长摸索着电话,想第一时间启动应急预案,听筒里没有任何声音,甚至连忙音也没有。
有的病人在睡梦中死去,但更多的病人死于窒息,感染,器官衰竭等等。手术台上,病人的胸腔刚被打开,经验老道的医生便摸索着创口慢慢缝合回去了,病人醒来,病没治好,眼睛也看不见了。
左手抱着新生儿的护士靠在墙边缓慢前进,右手向前探查着障碍物,这个孩子患有缺氧缺血性脑病,必须马上送到高压氧舱,她边走边喊,走进一个又一个房间,最后她找到了,可里面的大夫告诉她,因为没有电,高压氧舱无法工作,她的双眼流下泪水,思考后决定先把孩子交到新生儿父母手中。
新生儿的父亲失明时正坐电梯下楼,到收费处缴费,他先是被白雾占据了双眼,随后电梯停止,他摸着电梯按钮,摸着上面的纹路,想找出紧急呼叫,他开始不耐烦,索性将所有可以摸到的按钮都按了一遍,没有任何响动,他能做的,只有等,等电梯工发现有人困在里面。而维修工人此时在监控室里用力地揉搓着双眼。
孩子的父亲狠踹电梯门,纹丝不动,摸索出手机,他按不准解锁密码,一次又一次尝试,手机锁住了。这里没有食物,没有水,他冷静下来,把手表贴在耳朵上,“咔哒”声格外刺耳,他开始大声呼救,电梯外的人无暇顾及这个男人,因为他们也在呼救,男人的命运早已注定。
这样的事件不是个例,世界各地上演着大同小异的戏码。
早上,女儿还在睡觉,男人悄悄跟妻子说了再见,吻别之后,他坐上车,仪表盘的旁边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他满面春风,今天是重要的日子,是女儿的生日,他买了女儿一直想要的图画书,打算下午早点下班,和妻子一起去幼儿园接女儿,吃她最爱吃的肯德基。
九点前一分钟,男人打了卡,坐在工位上,看了看电脑桌面合照,幻想着女儿吃鸡腿,戴生日帽的温馨画面,这时白雾笼罩。
他揉了揉眼睛,视觉没有恢复,其他工位上的同事窃窃私语,随后开始大呼小叫,人群从工位上站了起来,颤抖着挪着双腿,直到碰到其他人,才松了口气,人群簇拥着往安全通道的楼梯走去,男人抓着前面同事的肩膀,他的肩膀被后面的同事抓着,他想,自己部门在四楼,离一楼不算远,可顶楼的同事怎么办。人群在缓慢的向下移动,除了在二楼三楼与其他人群汇合时稍显混乱,也没发生什么其他事。就在他还稍感庆幸时,楼上传来的“轰隆”和数声惨叫让正在行进中的人群安静下来,但脚步始终没停反而更快,这个人群抛弃了楼上的人群,他们对惨剧无能为力,只想快速地从逼仄的通道中出去,楼上的血腥味和尖叫声阻止不了他们。
出了大楼,街上也充斥着尖叫声,人群逐渐分为数个小人群,互相扶持着往自家的方向走去,只有男人自己留在这,他住的地方在城市的边缘,没人跟他顺路。等他辨明了方向,往家的方向走去,不时撞到其他失明症的人,他不停的道歉,次数多后,他撞到人也不再道歉,他现在口干舌燥,心里只想快点到家。可是在城市之中,很少有一条笔直的路直接通向目的地,他撞到了路灯,撞到了墙,撞到了停在路中央的车,灰头土脸,手上也撞出了很多伤口,他无法感知前方到底存在着什么障碍,他看不见,他摸索着穿过公园,笔直到走向公园中心早已停摆的喷泉池,一头栽了进去,他先是猛的喝了一大口水,他不再感到口渴,他庆幸自己不会渴死在路上,但等他站起身,他迷失了方向。
法国作家雨果说过,下水道是城市的良心,在失明患者家里的食物还未消耗殆尽之前,家里的马桶就已经堵了,起初他们在羞耻心的作用下,依然在家里解决,之后在阳台解决,在之后公德心被甩到脑后,到大街上解决内急。昔日繁华的大街充斥着粪臭味,人们不再拥抱公德,解决生存问题是现在的第一要义。大街上到处是找不到家的失明患者。饮用水,食品已经是众人哄抢的目标。
如果你的眼睛还能看得见,现在走上街,就能看见两个盲人因为食物在打架,他们会首先会根据声音位置的高低,判断对方的脑袋在什么高度,然后抓住领口,死命的向对方的脑袋上挥拳。
地球上的动物们重回食物链顶端,曾经被人类压在下面的流浪狗,现在它们饿了就到大街上捕杀盲人,那只狗咬住那个女人的脚踝,女人挣脱了,不顾眼盲疯狂逃跑,最终她撞上路灯,昏了过去,狗群围了上去,有只秃鹫在天空中盘旋。
老鼠们奔跑在城市中,城市中散发恶臭的粪便和腐烂的肉块,让它们肆无忌惮的繁殖,密密麻麻的老鼠臃肿地滚过街道,涌向刚才散发着血肉味的地方,那只秃鹫啄食着被恶狗啃过的女人尸体,面对鼠群,也只能飞走寻找新的食物,它知道,等鼠群过去,那尸体连渣子都不会剩下。
2.
有一群人是幸运的,他们在失明症降临之前就是盲人,失明症弄瞎了正常人,治好了盲人,他们第一次看见色彩,第一次看到了窗外的风景,他们激动地走出家门,看到的却是满目疮痍的城市,沿着熟悉的盲道观赏着城市,发现整个世界都失明了。
那个男人走进药店,看着失明的药师,询问绷带的位置,失明的药师下意识回答他,他大踏步走向药柜,随后药师反应过来,向他问话的男人并没有失明,一个盲人走路怎么敢那么快,药师拽住了男人,请求他救救自己,男人安抚着药师,拿着绷带和酒精走出药店,不一会儿,抱着一个受伤的人走进药店包扎伤口。
以前都是妈妈照顾的盲人男孩,如今他必须要照顾妈妈了,他走出家门,看着陌生又熟悉的街道,他走进一家超市,拿了几样食物,走到收银处,收银员不知哪里去了,他留下钱走出超市,看见药店里忙碌的男人,男人也看到了他,冲他挥挥手,男孩走了过去。
男孩和男人把食物聚集起来,挨家挨户把食品送上门。他们的人手更多了,复明的盲人聚集起来,有的负责清理盲道,让失明患者可以认清道路;有的负责喷洒消毒水,杀死病菌。
白天,他们走出家门,指引盲人们回到自己的家,晚上,他们走回自己的家,照顾着自己的家人。
他们埋葬了一个又一个死在路边的失明症患者,城市逐渐被坟墓覆盖。
3.
几百年后,失明症患者早已消逝在历史洪流中,在当初那群复明盲人的努力下,科技又恢复到几百年前的水平。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正常人,残疾人一如当时那样生活在这世界上。城市高楼林立,街上车水马龙。各种交通路线交错覆盖到城市的每个地方,路两旁的霓虹灯牌在夜晚刺激着潮水般的人群。
那个开车的男人,找不到停车的地方,他看着路边停在盲道上的一排车,索性将车也停在那里。
他关上车门,潇洒地锁了车。
白雾爬上了他的双眼,他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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