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是心跳又像是鼓声,紧跟着就是胡琴嘶哑的吟唱。
我必须马上找到小琴。进这个破败的村子还没五分钟我就和小琴走散了,村口的瘸子口口声声不让我伤害小琴,他又是谁啊?
我在村子中小跑着,一边四处张望找小琴,一边呼喊着她的名字。村子里除了鼓声竟然没有第二种声音,更让人感到害怕的是在偌大的村子里没有发现一个人。
鼓声不紧不慢地敲,每一声都仿佛在耳边一般。“小琴,你在哪?”我用最大的声音喊道。
这个迷人的姑娘还是我上午在障日山的山顶遇到的。她和队友走散了,一个人坐在山顶的凉亭里哭泣。
我走过去,停在凉亭外向她喊道:“你怎么了?一个人在这里哭什么?”
她擦了擦眼泪说道:“我脚崴了,疼得哭。我的朋友马上就来了。”
还是个挺聪明的姑娘,我也不打算逗她了:“我上山早,在周围都转过了,没看到别人。”
她立刻站起来,紧紧地抓住登山杖对我说:“你是谁?我朋友真的在附近。”
我索性坐进凉亭里,脱下鞋。一边揉着脚一边说道:“你不用紧张,看打扮看不出来吗?我也是驴友。天登社的。你呢?”
“天登社?没听说过。”或许本着天下驴友是一家的精神,她明显放松了:“看你这身打扮够老派的啊,你的队友呢?”
“我一个人出来的,你呢?”我说道。
听我问她,她的眼眶又红了:“我和他们走散了,我们来看日出。太阳没出来就涌出一阵大雾。等雾散开,就剩我自己了。”
大雾?好像有印象,一种带着腥味的雾,我遇到过。我安慰她道:“没事,我也遇见过那种雾,是不是带着腥味?”她连连点头。我又说道:“没事,天下驴友是一家。我带你下山。我叫王乐三,你叫什么?”
她笑着说道:“我叫小琴。天下驴友是一家,我先谢谢你了。”
真是个让人挠头的姑娘,一会哭一会笑,变脸真快。我对小琴有一种莫名的好感,想好好保护她。
山上的空气总是带着奇怪的味道,好在山路并不难走。我和小琴一路有说有笑地欣赏着山间的风景。我告诉她很多登山的知识,她一脸崇拜的看着我说道:“我哥哥也特别喜欢爬山,你们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我也笑着点头说道:“那是肯定的,天下驴友是一家嘛。”
我们两个人说笑着就来到了村口。小琴说道:“王哥,我们上山时不记得有这样的村子啊。”我告诉她:“傻丫头,你们是从南山上来的,我们是从北山下去的。沿着路下去就是公路。”
小琴又对村口的石碑起了兴趣。石碑上的字在岁月的侵蚀下早已模糊不清,只能隐约分辨出山君两个大字。落款倒是能看得明白,永乐二年立。
小琴惊讶地捂着嘴巴说道:“王哥,你来过这个村子吗?这碑是明朝立的啊?”我摇了摇头说道:“只是路过,从来没进去过。”
我和小琴在路口向村里张望。红色的瓦片仿佛是新盖的一般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村子里大树参天,绿油油的枝叶在空中向我们招手。此时的阳光似乎更加毒辣,那绿荫充满了魔力,看一眼就不能挪到别处了。
小琴的嘴巴不知道何时干得起皮了,她舔舔嘴唇说道:“王哥,我们进去要碗水喝好不好?”
我本能地对这村子有种排斥感,不想和小琴进去。但是脑袋里有个声音一直在说来呀,来呀。我和这个声音抗争,脸色苍白。小琴说道:“王哥,你没事吧?不是要中暑吧?”我苦笑着说道:“没事,没事。我们还是走吧,这村子好像很邪性。”
小琴撇撇嘴说道:“胆小鬼,脸都吓白了。要说邪性,你才是呢。这么热的天还穿个冲锋衣。”我低头打量了一番自己的穿着,感觉也有点奇怪。但是又好像想不起为什么这么穿。我拉起小琴的登山杖说道:“走吧,一会太阳就该下山了。天黑这山上可有吃人的大老虎。”说着我还学老虎嗷呜叫,逗的小琴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说我是胆小鬼。
小琴笑了几下,仔细看着我说道:“你真像我哥哥。”我刚要说什么,耳边传来“咚咚咚”三声鼓响。这三声鼓,像炸雷一样在我脑海中回响。我抱着头,蹲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小琴蹲在我旁边关切地说道:“王哥,你没事吧?要不,咱们去村子里休息休息?”此时的我没有力气说话,只好点头答应。
踏进村子的一瞬间,头疼竟然好了。我茫然的被小琴掺着向村子深处走去。“回头是岸,害了这个女孩你一辈子良心难安。”
一个破锣一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看去是一个瘸子。他就在路口,不知何时出现的。空荡的裤管被山风吹的猎猎作响,一双眼睛像闪电一样瞪着我:“王乐三,你记住。不要……”
话还没有说完,一阵怪风裹着瘸子平地消失了。我头也没回说道:“你看到没?一个怪人被风吹跑了。”没有人回答我,我转过头,身后什么也没有。
小琴,消失了。
我跟着鼓声在村子中,寻找小琴。我要保护这个女孩,这是一种天生的感觉。鼓声越来越急促,像密集的雨点一样不给人喘息的空间。我捂着胸口,强忍着心脏就要跳出胸口的感觉,向着鼓声的方向走着。
村子的中央是个大戏台,戏台前围满了人。这些人有人穿着铠甲,有人穿着长衫,有人穿着官服,还有人像我一样穿着现代的服装。
这是旅游景点吗?这是什么节目吗?鼓声乍停,一个凄婉的女声悠悠唱起:
风雨不测人难量。
暗室何必日月光。
阴谋毒计良心丧。
祠堂好比杀人场。
我定睛往舞台上一看,那不是小琴吗?她何时被人披上的大红锦衣?在台上风舞杨柳一样,痴痴哀哀地唱着。
周围的人都面无表情,我向前挤着。他们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撞倒一个。这些人像枯树一样倒地,砸起阵阵的尘埃。
人倒了,空出的地面上趴着一只硕大的老虎。它背对着我,爪子一下一下的有节奏的拍打。“这些人,这些人都是伥鬼?”我明白了,小琴也是伥鬼。她为虎作伥,引我来替她。
舞台上的小琴依旧在唱,面无人色,双目失神。舞台西面的空地上还立着一个架子,架子上绑着一个人,那个瘸子。
瘸子看到我了,他焦急地对我喊道:“她是我妹妹,救她啊。”
我茫然的看着瘸子,你妹妹又怎样?我连自己都救不了。胡琴音落,小琴呆立在舞台上。老虎动了。
它起身抖了抖身上的皮毛,转身面对我。在它的口中,含着一面手掌大小的鼓。它向我走来,不知为何,我竟然一点也不害怕。
老虎在我面前停下,将小鼓放在地上,巨大的口中喷出阵阵腥气。是的,那雾中的味道,也是这样。
老虎用利爪将鼓面划开。鼓中一颗心脏,火红,炙热。这心脏开始跳动,“咚咚咚”,“咚咚咚”。
“王乐三,十年了,你给我引来十个人了。”老虎开口说话了:“心疼你,你回家去吧。”说着老虎将我的冲锋衣划开,我如柴的胸膛上有一个猩红的洞。心脏在空中漂浮,进了胸口的洞中。一阵剧烈的疼痛,让我昏迷过去。
我做梦了,一个可怕的梦。
我和队友说笑着一起登山,一阵大雾袭来,腥臭的味道充斥着我的鼻腔。我扶着石头呕吐,浑然不知身后出现一头猛虎。
它巨大,它迅捷。它将我含在口中,像叼着一只吓傻的猴子。山君村,村口的石碑上写得很清楚。老虎带我进了村子,将我吐在地上。
它开口道:“你可愿意贡献你的肉身助本君修炼?”我拨浪鼓似的摇头。它又问道:“你可想回家?”我忙不迭的点头。它露出狡诈的笑容说道:“帮我引十个人来,我就放你回家。”还有什么考虑的呢?我不想死。
我又做了一个梦,一点也不可怕。
朋友老李和社友来山上找我,我告诉他们山君村特别好玩。我像往常一样举着“天登社”的蓝色小旗,带着我的社友来到山君村。
村子里的人很热情,他们拥抱我们,争相拽着我们去村里的山君祠做客。祠堂有些阴冷,村民却很热情。社员们也不像往日般拘谨,他们在戏台上载歌载舞。“咚咚咚”的鼓声为他们伴奏。
入夜后,红色的染料染红了戏台。又变作汩汩的溪流,从戏台上流下。
只有老李保持着冷静,他看到了黑暗处的老虎。他主动走过去,提出一辈子呆在村里不泄露山君的秘密。他主动献出一条腿作为自己的诚意,请求山君保持我的本心。
山君答应了,老李自此后像看门人一样徘徊在村口。看着我将一个个迷途的羔羊送入山君村中的盛宴。“咚咚咚”的声音每响一次,我就忘记一分过去的生活。终于有一天,我连老李都忘了。
我醒来,老虎满脸鲜血。老李的衣服残破不堪地扔在一边。作孽啊,它吃的人,都要算在我身上。可我只是想活着,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老虎不再看我,我灰溜溜地往村外走。重获新生,却发现自己早已经是一个刽子手。我算新生吗?还不如当时死了算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小琴,心中全是愧疚。我对不起老李,他给了我活命的机会,我却帮不了他。甚至还把他的妹妹小琴也送入虎口。
“小琴,下辈子不要遇到我了。”我向戏台喊道。
她哆嗦了一下,无神的向我这边看来。
老虎开口了:“你可愿意贡献你的肉身助本君修炼?”小琴拨浪鼓似的摇头。它又问道:“你可想回家?”小琴忙不迭的点头。它露出狡诈的笑容说道:“帮我引十个人来,我就放你回家。”
骗局,是老虎的妖术。它蛊惑我。
我大喊道:“小琴,不要答应。”
小琴停住动作,愣在原地。
一声虎啸,它扑过来将我撞到一边。我的心跳加速,小琴有些迷茫地看向我倒地的方向。
老虎又问:“你可想回家?”
我抹去嘴边的鲜血喊道:“小琴,不要答应。”小琴双手在空中撕扯着,像要扯开挡在眼前的迷雾一样。
老虎跳过来,巨大的爪子按住我的头。我的鼻子、嘴巴都被按在土里。一呼吸,全是尘土。
“你可想回家?”老虎咆哮。
我半跪在地上从那个猩红的洞中将心脏一把拽出。
“咚咚咚”那个声音又响起来。我听见小琴的声音,她坚定地喊着:“我不愿意。”
手,无力地垂下。
心,跌落尘埃。
这颗心早已不再干净,它和大地融为一体,化作尘埃。
障日山此后有了一个传说,你不用害怕在山中迷路。每当有人找不到方向时,只要跟着“咚咚咚”的声音就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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