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我和它

作者: 童壹次心 | 来源:发表于2017-08-12 20:33 被阅读113次

            月光和喜好摄影的好哥们阿亮刚下班回到出租房。电话铃就响起来了,月光拿起听筒一听,什么声音也没有。显示的是老家的号码,家里只有老爹一人啊。刚准备回拨,电话又响了,同样的号码,还是没有声音······回拨却一直占线。

            月光心里一紧“家里是啥事了?”

            赶紧拨通家乡县城里村小组长的电话,果然。“你爹老年痴呆严重哩,有些不得劲喽。” 月光和阿亮商量,得赶紧请假回一趟,村里有事要处理。“你傻了,趁着中秋放假咱块儿回去呗,老早就手痒想拍你村儿了。”月光一头钻进屋里慌乱收拾着行李。 阿亮还在叽叽喳喳“哎我说哥们,你村里那风土人情不说了,月亮村啊,啧啧美呀!”

            月光沉默着回想的,却是那年离村前在家里那间小破土屋和刚丧偶的老爹激烈的争吵。只记得老爹是死活也不跟着去县城里过好日子,就一个劲儿嚷嚷“舍不得啊,俺舍不得呀,俺的房,俺的三轮,俺的老伴都在这,走了就没有,都没有了呀,你个兔崽子懂屁啊。”只记得那次清晨,老爹是站在房前,手扶着三轮车把,眯着眼,就那样目送自己。月光抹了把脸,当时是赌气的,头也没回,心里就嘟囔着 “你才是啥啥都不懂,就算跟我没好日子,县里也比这儿好,医疗住宿伙食是啥都好……”

            是几年没回过家了,少也有三四年了吧。

            月光和阿亮一跨过山坳,真是个好大的月亮!忘了所有的疲惫就这样让它从两座大山坳撞入心房。月亮村著名的就是月亮,中秋的月更是银光亮爽又突兀。因此村里人就一个姓,都姓“月",于是村里人都是一家人。出了这村,只要姓月的就有家的感觉。只是,这一家人随着周遭县城的发展,心也随着散了,远了都隔得太远了。

            村里静悄悄的,没有狗吠,也没有家长里短的吵架声,更别提打鼾声。但景色是极美的——夜间雾蒙蒙的,身边是潺潺的溪流,夹杂着飞虫扇翅和连绵的蝉鸣。身旁的阿亮处于极度兴奋状态。不断变化姿势调整镜头。“哥们儿,月光美景顶顶的朦胧派呀!这效果帅呆了。”转过这个坳,墙头塌了,瓦破了,屋顶上露着椽子,房门上还挂着几片纸,残的。月亮虽然亮,却看不出红白了。杂草太盛,反射着月光,草间那条由乱石铺就的小路显得瘦了。阿亮跟着一路拍摄着,语气渐渐平静还隐约有着惋惜 “月光啊,可惜了点,真的。好好一个村,这都走了,就真的没根喽。”

            山包后,一大片连着的庄稼地,全荒了。月光和阿亮一路拨开及膝的杂草,深一脚浅一脚走着。阿亮是越来越沉默,不时停步拍摄记录着,只是偶尔抬头看看那惨白的月亮,然后继续低头拨开阻路的杂草。黑压压的,只能借助着电筒的光行进。杂草两旁是长满了蒲公英,星星点点的。

            晚风,顺着莹白的月吹拂着。月光顺手拔下一根蒲公英在手上把玩着,沉默着不停地开路,脚步也越走越快。阿亮在后面跑着喊 “哎,等等我,等等我诶!” 突然,月光停下了脚步,慢慢将手抬起。蒲公英只剩下孤零零的花柄。回头看向阿亮,低低地呐着却又像自语 “飘走了,怎么也回不来,也不想回来了吧。”

            家里没人,门锁得紧紧的,门外的那辆三轮也没了。月光后退了几步,拔腿向村中心跑去,那是祠堂的方向。月亮村全村一个姓氏,于是祠堂也是全村的。月光大喊道:“快,快,阿亮快,再快点啊!” 粗粗地喘着,心里乱糟糟的。却一下是想明了,什么都明白了。

            每年中秋时候,村里老少是家家户户都聚在那里。每户都会拿着自家装水的容器,碗啊、盘啊、碟啊……装着满满的水,放在祠堂外的香案上,地上连房顶上也垒着。一片亮汪汪的,月亮照映在水里,远远望去,全村是在一汪亮光里了。这一家人啊,围着笑呀,闹呀也唱呀。孩子的歌声、青年的壮年的老的男的女的混杂在一起,声音大呀!飘到好远,也能听到那歌儿唱啊 “月出仙境满是呦,月亮出噢一家人嘞……” 都是岁月和故事,也是独属月亮村的传统。

            月光跑着,使劲跑着“今晚就是了,就是了呀!”

            耳边突然响起阿亮的大叫声“月光,看呐,看呐,天啊!”

            一片亮汪汪的,是水,是一个个容器——山头排到山尾, 整整齐齐,足有几千个,这村里的都在这儿了吧。

            “爹”月光大喊。顺着月光的方向,还真有个孤独的人影,一身黑,佝偻着腰。一勾一勾的,像把耕田的钩刀,正从这一汪亮光里走到另一汪亮光里。

            “爹,你,你这是干啥哩?”

            黑影稍抬起头,钩刀般弯着,随后又低下,从身旁的三轮车里拿出一个个装满着满当当水的大盆大碗,全都装着水,月光知道那是从几里外的天然湖泊舀来的。村里的老规矩啊——只要从那里头舀的水,放在祠堂由顶头月亮一照,第二天再从祠堂送回湖里头,那就是万物的福祉,村里的老少明年保准安康幸福。小时候村里人是一拨拨的赶去,从早到晚是挑着担子,骑着三轮。一轮轮的送去祠堂又调转回来的不停息,生意人这天啊,也是乐呵呵不停歇的。月光还记得从很小开始了,到这天的传统啊——天还蒙蒙亮,爹就把自个儿拽起来,吃福橘穿阿娘做的新衣,然后陪着爹一起骑着三轮往湖那儿赶,爹是赶着趟舀水,自己是盼着赶回屋吃阿娘的饭。那天是月亮大,场面大,饭也是一年最让人一心盼着的。

            “这么多,这么难走的路。爹这是一点点用三轮搬过来的?”月光呆住了。

          “爹,你这是干啥!”月光大喊着。

          “月亮,这么多月亮。月亮圆了,俺儿就回来喽,村里一家就回来团聚了呦。”

          一阵心酸 “爹,儿回来了,看呐,儿子回来了啊爹。”

          相机垂在脚边,阿亮脸颊布着泪光 “我们回来了,叔啊。”

          黑影望着天上的月亮 “老伴啊,走喽,都走喽,只剩我和它了,只剩我和它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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