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人

孔琦芢来到这个大城市快一年了，她在家里开了一家网店，卖的是纯手工的小物件，生意非常火爆。她觉得快爱上这座大城市了，因为这里的人是那样的热情。她还记得第一次看到网店的顾客下单，上面的“亲”“么么”“爱死你了”让她不知所措，但后来慢慢发现这样的感觉是那样的温暖，让她迅速投入城市的怀抱，她认为自己快成为这里的一员了。

虽然这里的人都戴着白色面具，而她却没有。

这是孔琦芢来到大城市的第一年，因为今天是除夕。她想到了老家的习俗，热热闹闹的。所以她打算也试试，这样才有家的感觉。她打开窗户探出头，外面的冷空气扑面而来，马路街道上很冷清，没有红灯笼，没有鞭炮声，只有戴着面具的人急匆匆地走。孔琦芢想城市人都很忙，那些应该会晚点才挂上去。她回房拿出网店里的手工小物件，里面有着红彤彤喜庆的灯笼和窗花，走到小区单元门外挂在树杈上，贴在玻璃门上。这些是妈妈留给她的唯一温暖，也是她活下去的技艺，所以她开网店，想传递这份温暖，那些手工物件她一针一线的都是真心。她回头看着那样喜庆的灯笼窗花，感觉小区里暖洋洋的。

“咚咚咚”孔琦芢手里端着热腾腾的饺子，扣着邻居的门。“新年快乐，我是你的邻居，这是我做的饺子，想······”话还没有说完，开了一条缝的门“嘭”的被大力关上。孔琦芢呆愣在那里，好一会儿刚要转身离开，“等等”一道声音从白色面具下传出，那扇门又开了，孔琦芢惊喜转身。“咔嚓咔嚓”几声响，邻居把手机对着饺子拍了自拍，大拇指飞速按着键盘，马上响起信息的提示音。面具人转身关门，一句话也没说，徒留孔琦芢透着热乎乎的蒸汽一瞬不瞬盯着那扇门。

口袋震动了几下，孔琦芢低着头看着网店界面，上面蹦出消息来“亲亲店主，新年开森啦，你怎么不给我们发祝福呢，好冷清诶，快动起来哦。”孔琦芢把手机揣回兜里，嘴巴嘟囔着“我哪里没祝福呀。”

电视里戴着白色面具的主持人相互说着贺词，喜气洋洋的配乐快从电视里溢出来，孔琦芢回房拿出妈妈的照片放在桌子上，正对着照片往嘴里塞饭“妈，陪我吃年夜饭吧。”网店消息音不断传来，各色各样的面具人配着她的手工小物件，一张张自拍发过来。孔琦芢嘴里带着笑，突然僵住，手颤抖着发出回信“你身后的垃圾桶为什么会有我的玩偶？”几乎秒回“亲，你不是面具人吧，这是潮流呢，用自拍反应生活啊，只要拍了就是永恒，旧东东我们是不要的呢，么么。”

孔琦芢抓着手机，关节被抓得发白，拔腿跑向单元门口，外面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什么灯笼窗花。外面静悄悄的，静得能听到此起彼伏的信息提示音。“我的真心被扔了？”她喃喃说着。

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孔琦芢紧紧攥着保洁阿姨的衣袖，带着哭腔“灯笼，剪纸呢，你瞧见了吗？”那个面具人一把扯开孔琦芢的手，白色面具在黑夜里发着幽幽的光，破口大骂“神经病，扔都扔了，早干什么去了，不知道早点来拍，没人点赞吧，活该！”

远远地传来倒数的声音，听到电视里的礼炮声，歌舞声。孔琦芢仰头看着天，天黑洞般吞噬了她眼角滑下的泪。孔琦芢慢慢抬起手，戴上白面具，头也不回消失在黑暗里。

除夕夜，这座城又多了一个面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