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星空里的回忆

你可曾经历过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在如水的夜色中醒来，并且再无睡意？

而我现在，正在经历这样的一个夜。

我从不曾像现在这般清醒过，感觉不到一丝初醒时的倦怠，似乎能感受到大脑运转的每一丝脉络，尽管我现在其实毫无想法。我清楚地听见了，对面的室友翻了个身，窗外的草丛里有猫咪微弱的叫声，一切都变得过于清晰。月色倾撒进屋，将屋子里照得亮堂堂的，明明是夜，我却能将身边的事物一一辨认。太亮了，或许就是这月色将我唤醒了？

鬼使神差地，我在一片沉寂间爬下了床，蹑手蹑脚地打开了阳台的门。对面的楼上仍有未睡的人，空旷的夜里偶尔传来女生的笑声，阳台上有些凉，我却不太想回到床上，已经很久不见了，我头顶这片寂静的深沉的星空，我已经很久不曾像今夜这样毫无理由地醒来了。

我从前也总是这样，在众人的熟睡时醒来了，爬起来掀开窗帘看一看天空，听小区外大道上疾驰而过的车声，人们夜班回家搭乘的电梯声，还有父亲轻微的鼾声，这些都让我困惑的心感到平静，而后看一看星空，便能再度安眠。来到南京数月，印象中总是在下雨，少有这样明丽的夜空，星星不多，在离月亮遥远的地方熠熠生光，一下使我的心沉静下来，即使这里没有车声，没有电梯声，也没有父亲的鼾声。

有些话或许是对的，星月总是连接着思念的。那一瞬间，我的大脑中闪现过无数的片段，灯光，中学教室，上学的路，还有无数张嬉笑怒骂的脸。我想起很多人，很多我原本以为我都忘记了的人。我喜欢过讨好过的人，我厌恶过推开过的人，还有那些活在所有人记忆边缘的人，其中许多人我已叫不出姓名，更甚者，我连他们的面孔都想象不出，但他们却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复活在了记忆里，或许此刻，也有那么一个人会与我一同望着头顶这片星空。

那个人会不会是那个少年呢？最远方的那颗星闪烁着，我忽然想起他来。我曾在许多个夜晚拉开了窗帘，让月光映照在我的脸颊，满心期待地等着手机屏幕亮起的那一刻。同样在这片宁静的星空下，他曾一言不发地行走在我身前，而我依着月光，踩着他的影子在身后寸步不离，那是我们之间最为亲近的距离，只可惜那天想说的话谁也没说，想牵的手谁也没牵。谁也不知道的那段回忆，被我们沉默地扔在那个夜晚,在今夜重又想起，连画面都有些模糊了。

如果不是他，会不会是与我心有灵犀的旧友呢？还记得毕业的那个夜晚，我们在她家楼下坐了许久，从最初面对分别不知所措的沉默转而为望着星空轻轻的那一句“离开以后，你会记得多少？还会回学校吗？”，记忆太过久远，我已经忘了当时自己是如何回答的，但我知道的是，我在那之后不曾回去过。太多的人和事都已经模糊在身后了，我对从前也并不抱有过多的留恋，找不到一点故地重游的理由。至于她，我们各自搬了家，除了我手抄的那些她无意间写下的小诗，我们之间似乎也已变成了彼此回忆里毫无关联的两人，那些在星空下流过的不舍离别的泪水，约定过相伴一生的誓言也似乎都成了年幼时的一个笑话。

那么，会不会是我温柔的母亲呢？没有了我的家，是不是变得安静了许多？习惯了照顾我的母亲一向浅眠，记得那一个如今这般的夜晚，我刚拉开窗帘便惊醒了母亲，她睁着惺忪的睡眼问我怎么还不睡，而后一直陪在我身边，直到我再度入睡才离去。今晚呢，她是否也会醒来，在迷蒙中走进我的房间，像往常那样想要看一看睡梦中的我？看见我空荡的房间，她是否会感到心中一片空缺，她是否会在我的床沿坐下，在我呆过的地方，望着窗外的星空，像我曾经那样，静坐不语，只是思念？

猫不知在哪个角落唤着，对面的笑声消失了，所有的灯光都熄灭，我渐渐感觉到些许凉意，我转身回到屋子里，突然地有些想他们，非常地想念他们，那些模糊了的回忆或许都住在星空里，只等我偶然间醒来去一窥究竟。

我该睡了，闭上双眼，今夜我要做一场大梦，那些过去的人，过去的事，那些住在星空里的回忆，今夜都将出现在这场梦里。

文/狄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