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算是个好人，有个热心肠。遇到有过不去马路的老太太，五哥肯定给她搀过去。
虽然我一直嗤之以鼻，不过他说，勿以善小而不为。
然后某天在公交车上，五哥也不顾人家的拒绝，硬是把一个孕妇让到了自己的座上。那孕妇柔声细语的，感激的话断断续续，你，才是孕妇！你们，全家，都是孕妇！哦，原来姑娘只是胖。
五哥不尴尬，他说初心不改鬓毛衰，我有点语塞。
沉默了几秒我告诉他，这TM并不是一句话，五哥满不在乎地笑，哥没你有文化，哥要向你学习。
关于这点上，我从来都怀疑。
事实上，五哥是个特犟的汉子。他认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完全跟他嘴上挂着的“好好跟你学习”不搭边。
他宁折不弯，对自己的人生态度不曾改变。
最明显的事例，就是他被高中除名的案子。
那时已经高三，他跟我们班的另一个孩子逃宿出去打电脑，结果被校长抓到。校长情深深雨蒙蒙地循循善诱，五哥却跟大义凛然的地下党似的，绝口不提背叛。
不过另一个孩子就懂得变通，早撂了。
五哥不撂，只是因为在校长分屋调查他俩之前，他俩定下的攻守同盟--咬死不承认。
五哥说，答应人的事，你得做到，别因为你的不坚持，而害了人。
五哥告诉我在那事上他不后悔。他说人活一世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指着他鼻子说，你就是傻B，把谁的话都当真心。
五哥不以为然，依然我行我素。
其实按五哥的底子，如果在我们那个重点高中继续念下去，考个二本没啥问题，如果......
五哥说我，别老如果，人生哪里那么多如果。
他用力跟我碰了一下杯，说了句，干了。然后一饮而尽地笑着看我。
我有点无奈的摇头，也干了，酒的辛辣和命运的不公让我有点醉。
五哥笑着像某个气宇轩昂的将军，说起话来也生龙活虎的，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又怎么能见着你嫂子，啊？哈哈。
帅不过三秒。
不过也对，没被我们学校开除他也不可能认识我现在的嫂子。
那天是五哥到新学校的第一个周末，没啥事的他准备去公园的劳动湖游泳，结果刚到河边就看着一堆人围着，喊着一个孩子掉水里了。
五哥飞奔过去赶紧扒拉人群想要跳下去救人，结果有个比他还快的身影也优美地起跳落水。
等孩子被救上岸，五哥才看到那个跟他一起跳下来的，是个貌美如花、楚楚动人的妹子。
于是，俩人怀着对彼此的敬仰，就好上了。
五哥拉了拉他下巴上新蓄的胡子，不无得意的讪笑说，这是教科书式的英雄配佳人。我说，你这是交了狗屎运。
其实我心里是羡慕的，我想起那句老话，善有善报。
那天我跟五哥从中午喝到了傍晚，其实也没喝多少，一人就两瓶啤酒，不过是许久未见，想念了彼此的唠叨。
我们熟络的聊东聊西，细数着记忆，末了还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练起了拥抱，直到服务员的眼神异样我才把他推开。
末了，我说，谁人不知君。五哥说，同是天涯沦落人。我气的头疼，你这个该死的笨蛋。五哥依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我自横刀向天笑。
我也想笑，不过打死也不会料到三天后的眼泪。
三天后，五哥在下班途中，经过一个火灾现场。在周围人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冲进去救出了两个老人。后来火大封了门，他在把一个孩子从窗户扔出来的时候，一个梁子砸到了他的脑袋，他就再也没出来。
去参加葬礼的时候，我没哭，我甚至带着那天喝酒时的笑容。
我走到他的照片边上跟他唠嗑似的告别，我说你这回终于能安分点了，等了半天却没等来他打屁似的回答。
然后我意识到，五哥他永远也不能再跟我打屁了，想到这个，我就哭了，眼泪稀里哗啦的。
我哭着喊天问地，我说善有善报呢？
嫂子挺着大肚子走来，看得出他想安慰我几句，但是却没说出一个字。
我茫茫然失魂落魄，匆匆地告辞，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口一个干巴巴的老头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在不知所措，我哀叹一声走过去，搀他过了街。
老头感激涕零地说，小伙子是个好人。
那一刻，我猛然间醒悟。
五哥并没有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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