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

五哥一生下来与常人无异，大家都挺喜欢他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就发现了他的不同，就是他不会说话，但是他不笨，身体各方面都健全。

  在他年幼的时候，五哥并不知道大家都不喜欢跟他玩。看着别人能读书，他的目光也很渴望，但是他不会说话，也曾多次无声的质问父母，可是父母给他的回答只是沉默，随后就是把他带去田地里做事。

  长大之后，他知道了自己身上的缺陷，并没有因此而对命运抱怨，而是勤勤恳恳的劳作，老老实实的做农民的儿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平凡人的生活。他很善良，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

  小的时候听大人们说，他不会说话，是因为舌头太长了。小时候发现他有这个病的时候，家里没有钱医治，就这样耽搁了。后来叔叔家里又生了六哥与二姐和八弟之后，就更没有钱去给五哥治病了。

  因为五哥不会说话，所以我们小的时候经常戏弄他。不叫他五哥，只叫他乳名。他的乳名似乎是有嘲笑的含义在内，他的弟弟妹妹们或许又觉得有这样的一个哥哥有点丢人，所以连同他的弟弟妹妹也不会叫他哥。

  现在回想起来，感觉五哥挺不容易的。在我的记忆里，五哥总是早出晚归的跟着叔叔去做农活，不管是放牛还是梨田，还是做农活，没有一样是他不会做的，是叔叔的一个得力助手。

  他不会说话，但是他会哩哩索索的说一些你不大懂得话。如果你猜不出来他也会有点生气，但是他在面上是不会骂你的，因为他即使骂了你，你也听不懂他说什么，所以跟他聊天全靠猜。

  他最得意的就是人家夸他农活做的好，牛放被养的很肥。他最难的或许是没有上过学，最自卑的过是或许就是不会说话。那时候，他虽然不会说话，但身体健康。走哪，哪里都能看到的一个勤奋的青年，在村里面是大家公认的，最勤劳的青年人。

  他身上的衣服是二叔穿过的衣服，偶尔也会有新衣服，每回穿新衣服的时候都是去赶圩的时候。皮肤被晒得很黑，每回一下地就能把身上搞得一身的泥土。一年365天，每天日出吃了早餐，带上一盅白粥和一碟咸菜，就去牛棚牵着三四头牛，架着牛车去看几公里以外的田地。

  每每忙到日落西山时，就赶着牛车，牵着牛仔慢悠悠的乘着晚霞回家。遇到大雨天时，他不会像别人跑去躲雨。只会牵着牛任由雨滴在头上冲刷，一步步的走回家里。到家时，总会被婶婶骂，他总是咧嘴的一笑，转身去洗漱了。

  这个勤奋的青年，并没有得到老天爷的厚爱。随着他年龄的增长，叔叔也曾想过，过几年就给他娶个媳妇儿回来。可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五哥，他就出事了。

  那一年的下午，二叔拖着沉重的风尘跑回家找婶婶要钱。婶婶拿了钱给叔叔，叔叔又急急忙忙的出门去了。婶婶哭了很久，很久好不容易等婶婶不哭了，婶婶才告诉我们，是五哥出事了。

  五哥好端端的在放牛的时候，别人家的公牛好像发了疯一样跑了过来，想要跟五哥家里的母牛交配。而家里的公牛看到了，又哪里肯让别人家里的公牛跟自己的情人交配。于是就打了起来。

  五哥跟那户人家的看到了两个公牛打了起来，就知道要出事了。于是两人就连忙的把牛给拉开。但是牛打起架来，是连亲妈都不认识的，何况只是喂养的主人。

  在拉扯的过程中，不知道怎么地，五哥就摔倒了。然后正在打架的两头公牛，就打了过来，刚好就踩到了五哥的脚那里，具体在哪个位置我就不记了，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五哥当场就哭了起来。二叔听到五哥的声音就跑了过去，连忙拉着牛到一旁绑好之后，就带着五哥回家去了。

  那时候家里也穷，六哥要上高中，二姐在上初中，八弟在上小学。二叔把他带去医院之后，第二天就回家了。从那之后的一个月里，我都很少看到五哥出过门。他的口水总会在嘴角流下来，他总是坐在房间的门口看着池塘那边的竹林，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再后来，经常看到五哥瘸着脚，一拐一拐的在家门口走走停停，嘴角还是留着口水，衣服也还是穿着叔叔穿过的。他不是剁野菜喂鸡鸭，就是提着少量的猪食喂猪，又或者是提着刀劈柴。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又好像看到了从前那个勤奋的青年。唯一的遗憾就是有一只脚使不上力，走起路来有些费力。

  时光荏苒，我离开了家乡许多年，曾经的少年儿童，已经长得比我高了；曾经在地上打滚的娃娃，已经开始学会害羞了；曾经硬朗如少年的长辈，已经变成行动缓慢的老人了。

  再次回到家乡时，看到的情景是这样的。记得那天是阴天，带着外甥们在江边摸了田螺之后，回去的路上，就看到了五哥在家门口慢慢的走着。五哥家里的新排房楼门前，有一块不大的甘蔗地。

  我就站在公路的不远处。一个身穿着有点黑色西裤，白色短袖的青年，皮肤黝黑，嘴角流着少许的口水，正在认真的撑着锄头一瘸，一瘸地往甘蔗地下走。走到了平稳的地面时，身体歪斜着站在地面。抡起锄头认认真真的除草，拾杂草。

  在他认真的时候，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一人一般。除了鸟鸣的声音，和风的声音，剩下的就是他锄地的声音了。姐姐同时也看到了五哥，就跟他打了招呼。他听到了声音之后，停下了手头的工作看了看我们这一行人。然后很高兴的跟我们打招呼了，还指着房间跟他站在的甘蔗地。

    他哩哩索索的声音就好像是在说：“你们回来了啊，我刚好在锄地，要不要到家里坐一会儿？”我们也能猜得到他想说什么，就告诉了他，不坐了要回家做饭了。就这样聊了两句就回家去了。他看着我们走远了，才收回目光，继续做事。

    老天爷对五哥不厚爱，五哥却非常的爱自己。在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有缺陷的时候，他从未放弃过生活，转身的瞬间对生活充满了热情。他把放牛当成了一种幸福，他把做农活当成了一种快乐。

    在后来，即使让他的一只脚行动不便，他依旧待生活如初恋，每天在忙碌着充实，在充实中过着平凡的生活。他没有读过书，也不会说话，但他却把自己活成了神话。

    在他的身上，我看到了平凡的伟大，也看到对命运不怀好意的不屈服的精神。五哥，是平凡世界里的一粒尘埃，或许这世间除了他的家人，就没有人会记得他。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生活代笔，记录历史的这一刻。也希望你在遇到悲痛的时候，看到五哥时，能够同他一样，面对老天爷的不厚爱，也一样能够平凡的伟大，能够对命运不怀好意时不屈不挠，把自己活成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