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记事时起,就从未听母亲喊过父亲的名字,当我们的面叫“你爸”——“喊你爸吃饭去”,在外人面前称“他爸”——“你找他爸有啥事?”,跟父亲说话则直接用“哎”——“哎,天气凉了你把这件衣服加上”。
做了爷爷奶奶之后又多了个称呼:“你爷爷”,“他爷爷”。
问母亲,她说这样叫着自然顺口些。其实,仔细品味一下会觉得,这样称呼明显更亲密更敬重,所以母亲就把它保持下来并形成自己的习惯。
父亲十二岁的时候,我爷爷就去世了。家里男丁他是老大,所以田间地头的庄稼活都由他干。
有一天晚上月光皎洁,父亲赶着牛去自留山上犁地,天亮之后才发现犁断了几条名叫“烙铁头”的毒蛇,至今说起都心有余悸:“要是当时被咬一口,是绝对没有活命的希望。”
还有一次,父亲扛着耘田用的耙子,不小心摔倒,尖锐的耙齿由小腿肚对穿而出……听得我们直吸凉气,唏嘘不已。
父亲十六岁时就寻思着盖房子,那时住队里的牛棚,条件之差可想而知。于是他就缘溪而上,四处打听买木料的事。
一天他来到野羊坡,那里山高林密,树木挺拨粗壮,是盖房子的好料。父亲一看喜欢得很,当即找到主人交了定金,商议好砍树的事就准备回去。
这时他看到一位小姑娘在井口旁洗衣服,十四、五岁的样子,红扑扑的脸蛋,眉清目秀,扎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父亲就走过去,以喝水的名义跟她搭讪,小姑娘有点害羞,但笑起来的样子很甜很美。
回家后,小姑娘的音容笑貌一直浮现在父亲眼前,挥之不去。他于是托了媒人带着彩礼,上小姑娘家去定了“娃娃亲”,并承诺房子建好之后就来迎娶。
那小姑娘正是我母亲。每每提及这段往事,母亲就说:那时候见你爸是精精干干一小伙子,虽然穿的破旧一点,但有一股子朝气,做事劲头十足,我感觉跟着他就会有希望有奔头,所以也不太在乎他家庭条件。
但我大舅当时是不同意的。他在大队当民兵队长,见识多一些,眼光就高一点,他希望自己的妹子另外嫁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最后还是我外公拍板确定下来的。
“还是你外公有眼光!只可惜他去世早了点,没能享到我们的福!”父母亲一直以此为憾事。确实,外公在世时,家里条件不好没能力孝敬他;后来条件好了,他却不在了。这正是子欲养而亲不在之痛!
大舅为此很多年没跟我们家来往,直到父亲转业做了医生吃上国家粮,日子渐渐过得比他们都宽裕了,他才愿意接纳父母亲。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但父母亲一直很敬重他,从未因此而心存芥蒂。
房子还没盖好父亲就参军入伍了,那时正在搞“文化大革命”,父亲到某局机关参加军事管制。
指导员的妹妹原在某机械厂上班,到部队哥哥那里躲避武斗。认识了父亲并对他非常好,常常给他洗衣服,给他送好吃的。
那一年,她特别邀请父亲随他们去老家上坟。她对父亲深情表白,但因家里已定“娃娃亲”,父亲只好婉然拒绝。
不久后,父亲趁着回乡探亲,就把母亲迎娶进屋。指导员的妹妹听到这个消息,天昏地暗痛哭一场后就回去了。父亲虽然觉得有点绝决,但心想快刀斩乱麻,不耽误人家也是好的。
“你爸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后悔吧?”母亲经常开玩笑说:“要是你当时选择了她,应该会过得好多了吧?”
“那都是讲的姻缘,命中早注定的。我跟你也过得挺好啊,不是吗?”
父亲说的没错。他们自从结婚以来夫唱妇随,相濡以沫。父亲工作挣钱,母亲料理家事,日子也是过的挺好的。
父亲一辈子没做过饭洗过衣服,生活上全靠母亲料理。母亲走到哪里,父亲总要跟到哪里,否则就象一个孩子心里没着落。
父亲总喜欢翻出老照片,得意地跟人炫耀说母亲年轻时何等漂亮,比得上现在的明星,还说如果母亲能多识点文化,必定会有更好的发展。此时,母亲脸上就洋溢着幸福的笑。
老一辈人的爱情,没有轰轰烈烈惊天动地,没有花前月下你侬我侬,说起来淡如水,但平淡中透露着真情,平凡里蕴含着伟大。
“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这正是父母爱情的生动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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