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2018年8月。首发于公众号【青年西铭】。
写于文首:2018年7月,我大三的暑假,对大学最后一年感到焦虑与期待的时候,我跟随恩师去云南旅行。短短的半个月,旅行、信仰、理想与生活,这些沉重而跳脱的字眼,在我的心中铿锵作响,晕染出那一个阳光灿烂而又意气飞扬的夏天。
1、
安享了一千多年历史的古刹竟然隐藏在昆明的闹市区中,这着实让我惊讶。
从车水马龙的大街进来,走下长长的一段台阶,就穿过了印有“圆通胜境”四个大字的恢宏牌坊。我即便没有对佛祖发由心底的信仰,还是恭恭敬敬烧了香、拜了佛。
再绕过大殿,水榭长廊前,立起一块又宽又高的白幕,上书有诸多寺内住持淳法法师的得道真言。
游人们在寺内走马观花,在白幕下笑呵呵着合影。我忽然就看到了真言集上的那句话——所谓的旅游,即是从自己活腻的地方去别人活腻的地方。
法师竟将众生的一切都看破了吗?
如今的圆通寺身处闹市,为楼群所包围,寺庙内却是青山叠翠,宝殿彩坊,闹中求静,别有滋味。有联云:“古刹居闹市,车水马龙,看你如何安身,触目均为纷扰相;佛缘往心灵,游客观众,是谁能够敬意,随机所到极乐园”。
2、
好不容易从自己活腻的地方出来,有人唤作旅行也罢,有人自嘲是流浪也罢,总归是换了个新天地,也有机会换种新心情。
但行李是不必带多的,否则便是累赘。单单是带上心中所谓的情怀,就已经沉重得让人吃不消。
在南京大学鼓楼老校区旁边是一些别有韵味的老巷子,我在其中的一家旧书店中,淘到一本书页发黄的《文化苦旅》。久仰此书大名,正巧要出发去到远方了,便捎上了它。事实证明,远行的时候带上这样一本书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它总会恰如其分地唤起你内心深处的某种悸动。
余秋雨探访的山水,都是有历史文化的渊源的。
“每到一个地方,总有一种沉重的历史气压罩住我的全身,使我无端地感动,无端的喟叹……我站在古人一定站过的那些方位上,用与先辈差不多的黑眼珠打量着很少有变化的自然景观,静听着与千百年前没有丝毫差异的风声鸟声,心想,在我居留的大城市里有很多贮存古籍的图书馆,讲授古文化的大学,而中国文化的真实步履,却落在这山重水复、莽莽苍苍的大地上……”
他踏上了一条注定沉重而有颇有趣味的旅途。
即便并非一个纯粹的文人,每每有机会遇到这样的人文山水,我总得认真严肃地观赏一番。譬如遇到某块石碑,必一字一句读完上面的碑文;譬如有介绍历史典故的,也饶有兴趣地了解一下。其实是十分累人的,不像拍一张照那么省事。
我窃以为是很有意义的。即便并非一个纯粹的文人,碑文、典故之类的古迹能够透露出多少真相,自己也一概不知;但切身地体味过那样一番情致与韵味也还是不错的,它将悄悄的为你搜寻到承载一部分情怀的适当处所,让你重新出发时多了些轻松、恍然与畅快。
3、
我们这一辈人,有什么故事可讲的呢。
不像父辈那样经历了曲折苦难、大起大落的时代——诚实地说,那也是一个不必担心信仰与饭碗的时代。等我们来到世间,你说是歌舞升平也好,他说是礼崩乐坏也好,某种东西繁荣起来了,某种东西却永久地失掉了。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一大批男女青年崇尚简单生活、落拓不羁,他们蔑视社会法纪,拒绝承担社会义务,永远寻求新的刺激,寻求绝对自由,纵欲、吸毒、沉沦,以此向体面的传统价值标准进行挑战。他们有一个响亮的称号——“垮掉的一代”。
垮掉倒不至于完全垮掉的,好歹也有一种理想,虽然是与主流社会观念完全对立的理想,是不被大众接受的一种“妄想”,但好歹也是一种理想。
我们这一辈人,享尽了前所为有的物质文明发展成果,却反而从精神深处空虚起来了,形形色色的“观念”、“追求”与“信条”都热热闹闹地上台唱起了戏,曲终人散,徜徉于所有人心头上的冷寂却久久不散。
幸运的是,人类铺设的铁路够长,于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做一次逃离。逃到没有人认识自己的远方,希冀借助异域的风土人情来排遣那份冷寂。
4、
巍峨屹立着的雪山,触手可摸的云,“一天有四季、十里不同天”的奇崛气候,以及鳞次栉比的、各自精致的民宿客栈,这便是丽江。
老实说,假期里的南京夫子庙带给我的拥塞与不堪实在令人难忘,因此连带着对有古镇、古街之类名号的地方都不敢有多少盼头,害怕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然而这座八百年古城却在一定程度上挽救了我。虽然商业化的痕迹随处可见,喧嚣也不可避免(尤其吵闹的酒吧一条街依我看实在不适合这座古城原有的风韵)。但因为街巷、房屋、河道以及花园的处处精巧、移步换景,我选择原谅它。
在青旅认识的一位朋友带我们去逛古城。走到一处街角,她忽然指着前面问起我来了:“你知道大冰的小屋吧?”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装帧同样精致的街边店家,却有一家店门口前面挤满了人,整个儿把小小的街道都堵塞了。
我情不自禁地问这是在干什么?答曰:都是在排队等着进去的。
什么样的店,竟然让人趋之若鹜至此呢?
我是原本不知道大冰的;在给我们当导游的这位朋友眼里,这一定是不可思议的——毕竟她认为来丽江的年轻人十之七八都是冲着这家店来的。
不过也懒得搭理这些。以我这喜好看热闹的本性,照理是要停下来观瞻一会儿的,可多少没走过的街道蕴藏着我们意想不到的小惊喜,倒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回来简略了解了“大冰的小屋”。约莫是一个“我有故事,你有酒吗”的青年酒吧,大冰写了些书,去了些地方,于是开了些小屋。不知怎的就被奉为文艺圣地。
我从网上的评论文章中摘取一句话:他们需要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来抒发自己的文艺情怀。
所谓的“他们”自然是我们。我们年轻人们。所有人都逃不脱这个设定。
我难以想象有人会千里迢迢赶来这儿,就为朝拜这家被奉为文艺圣地的店。
5、
我慢慢体味到,我们这一辈人所鼓吹的情怀,实际上隐匿着空虚与浮华的内核。
余秋雨去走山访水,为的是寻求接近先辈文人们的文化遗产。这条路注定是困难的,有时又是让人迷茫的。但是他的内心有一种最基本的信念在支撑着他,并证明着他。那是根植于血髓中的文化基因。
而我们呢?我呢?
我们多愁善感、仰天长叹,可是我们宣扬自己无处安放的,究竟是所谓的情怀,还是某种虚无?
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两年前,有一位朋友对我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两年间,我将这句改编过的话奉为圭臬。
现在,我只好承认,我错了两年。窃以为古人的意思是:先读书,再行路;边读书,边行路。其中读书是根基,行路是佐证、补充。
本末倒置得多了,就只成为一味“在旅途”的行尸走肉罢了。
6、
世界这么大,好多地方都没去。好多地方我们穷极一生也没机会涉足。
这是遗憾吗?我不认为是。
泸沽湖镇草海边,客栈老板的儿子尔吉跟我们说,他终究是属于这里,他属于他的家乡。即便他现在求学于异乡,但那个异乡只是暂居之所。在看惯了大千世界的多姿多彩后,他终究还是会回到这一方山水的。
我很羡慕他。或者说羡慕所有明确知道自己归宿的人。纵使孔老夫子“累累如丧家之犬”,毕竟心中有明灯,理想永不灭。
世间还有多少如我这般惶惶然四处奔走、无力地寻求情怀归宿的观光客呢?
2018.8.7,西铭
作者西铭,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一个温和的理性乐观派,坐标南京,说着自己的话,写着自己的文,走着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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