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来不及想为什么没人,只觉得待在山顶是一种危险。好像一条浮在水面的鱼,随时都会被天空中的大鸟捉走。下山的路虽然黑漆漆的,但是黑暗遮挡了她的视线,也遮挡了别人的视线。她的目的只是想赶快下山,只要能看清脚下的路就可以了。谁知道别人是什么目的呢?别人会不会在这空无一人香山上对她下手呢?在这一刻,黑暗才是她的同伴。
她还有一种羞耻感。仿佛被谁扒光了衣服赤条条的站在山顶,供隐藏在暗处的眼睛窥视。她本能的想用手遮住下体,但又知道那无济于事,因为山顶是这么空旷和明亮。看向她的眼睛又是那么的多。她需要尽快找到下山的路,因为下山路的两旁是高耸的古树,树枝树叶遮住了阳光。黑暗给她披上了一件黑色的外衣。
不止这些,还有,还有一种被抛弃了的感觉。她认为自己应该是和众人在一起的。不是非得和熟人,陌生人也没关系。但一定要是人,而不是山顶上这些奇怪的岩石。她想,一定有一种关于她的谣言在传播。这种谣言让那些人都悄悄的远离了她,而她待在山顶竟然会没有注意到。到现在,所有人都离开了,她才发现山顶只剩下了她自己。不行!她要下山去赶上她们,戳穿了这个无耻的谣言。当然还会有一部分人疏远她,没关系,她向来也没想过得到太多人的友情。只要几个人站在她这里就好了。
下山的路在哪里?在哪里?她环顾四周,看到了一处熟悉的角落:哦,应该在这里。走过去,满怀羞耻的,像赤身裸体走在T台上。那里变成了一团雾,模模糊糊的看不清。老了,老了,眼睛已经不好使了!睁大眼睛用力看,越用力越看不清。
突然之间眼前一片黑,感到身体又变轻了,变成了那团雾。她在往下沉,顺着脚下的石头缝隙沉到山的肚子里面。沉的很慢,像有什么东西在托着她。身体暖暖的,像在温泉的水池子里泡澡。沉沉沉,一直在沉。好舒服呀!她想,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她开始还保持着直立的姿势,在柔和的能量抚摸着她的时候,她会稍稍对抗着。因为她不想让那股能量把她的头摆到下面,像跳水运动员在跳水。她从没跳过水,所以她本能的觉得,在向下沉的时候还是脚在下面比较好。
可是这么对抗了一会儿,她觉得有点累了。那股包裹着她的能量给了她极大的安全感。她觉得自己应该完全相信它。在犹豫之中,她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她只是一团雾呵!一团雾哪里来的头和脚呢?哈哈!她哈哈笑了起来。然后放弃了对抗,任凭自己的任意变化。一直黑漆漆的世界又明亮了起来。
她感到自己在慢慢的旋转。虽然认定自己没有了手脚,可是在旋转之中还是有一点晕的感觉。不是那种令人不适的晕,是一种怪舒服的,好像体验过又好像没体验过的晕。
要舒服的睡一觉了。她想。
于是她卸下了所有防备,听凭这股能量带她进入梦乡。她还是有那种一丝不挂的感觉。但这时候已经不再有羞耻感,反而觉得这是一种洁净。在旋转中,身体中的杂质在慢慢从身体中甩出去。她变得越来越透明,越来越透明。
真好,她想。然后进入了一种静止之中。
也许只是过了一个弹指的时间,她睁开了眼睛。一种机械的睁开,像墙上的钟必然会走动那样。她看清了眼前的一切,可是没有任何想法。眼睛所捕捉到的东西只停留在眼睛的表面,无法浸润到心中。大部分的她还徜徉在一个遥远的地方,眼前的这个世界对她来说是无关紧要的。
这样大概过了十几秒钟,她感到脑袋中有一个轮子开始运转。是一个蒸汽机的轮子,噗噗的喷着热气。她感到脑袋变成了蒸汽火车头,正准备从起始站出发。一个穿着一身黑衣,戴着黑帽子的年轻小伙子,从火车头的窗户框中探出身子注视着前方。他拉了一下身旁的长绳子,那是汽笛的开关。汽笛呜呜的响了两声,火车头顶的小烟筒冒出了两大股白烟,升起了老高都还没散。火车的轮子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嚓嚓……的转动了起来。
随着火车的行进,漂浮在眼前的每样事物都被卷进了三角眼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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