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24期“烛光”专题活动，文责自负

郑州新郑国际机场候机厅，飞往北京的航班即将检票。有三三两两的人已起身走向登机口，一位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妇女还在那看书。她晶亮的眸子里闪耀着智慧的光芒，穿着淡雅得体，整个人看上去优雅、知性。她拿出手机接听了一个电话，脸上的表情十分沉重。接着她对身边的一个男的说：“老赵啊！我家里出了很大的事，这次去京城开会我不能去了，你全程负责。”

“田野，这次的全国作协大会对你很重要，是你期盼已久的机会，有什么事不能回来再说吗？”那男的说到。田野坚定的回答到：“我意已决，你替我说明情况，我现在马上就走。”说完转身就走，双眼已满含泪水。

夜色已笼罩大地，位于大别山腹地的山间公路上一辆开了车灯的小轿车正在驰向更深处。大山深处的李家寨此时哀乐阵阵，村中李大山的家灯火通明、人声嘈杂。村里的人早上在一处悬崖下发现浑身鲜血的他时，已经没了气息。尸体不远处有一个摔散的背篓，地木耳散落在背篓四周，无声的诉说着什么。

李大山无儿无女，无兄弟姐妹，手机里唯一的联系人是一个叫田野的人。大山平时人员不错，村子里又都是本家。几个年长的老人张罗着把大山安置好，又给田野去了电话。

几个老奶奶正在那里唠叨着田野会不会来时。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在门外响起，紧接着田野冲了进来。看着房中黑漆漆的棺材，她瘫坐在棺材旁边。无声、无泪，透过棺头白色蜡烛发出的惨白色烛光，整个人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和早上的她判若两人。

这时，在田野的脑海里也出现了烛光，思绪回到了四十七年前，那年她18岁。同样在这栋房里灯火通明、人声嘈杂，不同的是到处洋溢着喜庆。房间四处贴着大红的喜字，一双手臂粗的红蜡烛发出耀眼的烛光。年轻漂亮的田野正坐在房中，不过从她脸上看不到丝毫大婚的喜悦。

田野是离李家寨两百公里的信阳市人，高中生的她正是憧憬美好未来的年龄。做过国民政府官员的父母，新中国成立后一直从事教育工作，但终究没有躲过席卷全国的浩劫，双双离她而去。孤立无靠的她顺着大流，一个人被上山下乡的浪潮席卷到了李家寨。

在这个山高、沟深、闭塞、落后的地方，经历了从不甘到绝望再到麻木的三年无奈生活，田野却越发出落的漂亮。不久前，寨里的支书突然找到了她，让她嫁给他的儿子李大山，这样就可以摆脱之前的身份，从此可以自由的生活。已经麻木的田野也没得选择，同意了这桩婚事。

结婚后，大山对田野那是照顾有加，什么活也不让她做，知道她喜欢看书，专门跑到县城里买书回来给她看。田野已也准备安分在李家寨度过余生，但有一件事情改变了她的想法。

有一天，她整理房间时无意翻出一个文件，是关于下乡知青返城与恢复高考的通知，下发时间是结婚前两个月。她当时就拿着文件问大山是怎么回事，大山不知道。然后又问了公公，公公支支吾吾的没有说个所以然。

田野明白了一切，从此把怨气全部撒在大山身上，不让大山和她睡一个床，也不和大山说话，平时就是读书，准备返城参加高考。但大山的父亲根本不给她机会，她更加的生气，对大山的态度更恶劣。但大山还是一如既往的对她好，但是在返城的这件事上，大山也爱莫能助。就这样磕磕碰碰的过了三年，大山的父亲因为一场大病离开了。

田野又提出了返城的事，大山的条件是只要不离婚，别的事情全力支持。田野顺利通过高考，上了大学。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大山准备好。特别是田野爱吃的地木耳，大山总是在雨后采摘最好的做好送到学校给她吃。同学问大山是谁？田野总会说是自己的哥哥。

大学毕业，田野分配到信阳一家编辑部工作。大山为了支持田野的实业，把家里值钱的东西进行变卖，凑钱在信阳买了一个小院给田野居住。大山李家寨信阳两头跑，一应家务都包了，让田野专心工作。田野的事业越做越好，也越来越看不上大山。

时间来到2000年，田野下班回家。像往常一样，饭菜已做好，看到她回来，大山去盛好饭。和往常不同的是饭菜比以往丰盛，桌子上还点着两根蜡烛。烛光跳动，他们即熟悉，又陌生，俩人都安静地吃着面前的菜肴。快吃完的时候，大山开口说到：“今天是我们成亲的日子，我很开心你陪了我这么多年。你前几天和我说你要调到省里工作了，我思考了很久。你有文化，人又好，近些年我虽然尽力追赶，却发现差距越来越大。现在你要去更高的地方，我跟不下去了。明天我们去把离婚手续办了吧！但你我现在都是孤身一人，我还希望保持兄妹情义，也好有个牵挂与照顾。”

田野听了这个消息，感到突然、兴奋，但也有一点伤感。之后她去了省城，大山回到了李家寨。每年有地木耳的季节，大山会带着地木耳来看她。

随着心情的慢慢平复，她试着开始新的恋情，却发现，不管遇到谁，她都会在心里拿他进行比较。比来比去，还是觉得大山对她好，就这样纠结着。

这样一晃就过去快二十年。田野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事业越来越成功。发表了很多文章，名气越来越大，当上了省作协副主席。老主席今年就要退休了，计划在田野参加完全国作协会议后就让她接班。

田野功成名就，但缺少另一半是一块心病。经过深思，前几天把大山叫到省城。也是在烛光下，提出了让大山到省城和自己一起以夫妻的身份生活。大山听到这个消息，喜出望外。连夜就返回了李家寨，说要去处理好所有的事情，然后在省城和田野一起白首偕老。

这几年城里人越来越爱吃地木耳，要想采到好的地木耳必须要爬到更危险的地方，田野也劝了大山，不安全不要去采了。但大山说：“这是你的最爱，也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开心的事。”

现在才明白 ，大山就像烛光一样，虽微不足道，但却一直照亮着自己，直到成灰。自己虽事业有成，但却失去了最爱自己的人。痛，痛彻心底。

田野就这样在大山的棺材前坐着，天亮了有人发现她也失去了气息。面前放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请把我和大山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