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如果真有下辈子，我想投胎做个鸟，家雀也行。”
车门推开，从车上陆续下来十来个手持刀剑棍棒的人。
午夜，街上的路灯本来就昏暗，现在还坏了几个，此刻全靠几辆车灯照明，但想要认清对方的面貌并不容易。
为首的一个貌似头目的人在细雨里单手掏烟点烟，使劲儿嘬了一口，歪着脑袋看着几米开外的双飞兄弟，拄着手里的双管猎枪说：“你们是那小子请来的救兵嘎？”
双飞兄弟没回答，径直朝对方走了过去。
“再往前走一步打断你们的腿！”头目突然抬起猎枪的枪口对准双飞兄弟。
头目的光头上闪着光，甚至能看到雨点砸上去溅起的小水花，看起来很有趣，可他手里那个一米多长长着两个黑洞洞大口的家伙可一点都不有趣。
双飞兄弟似乎是被震慑住了，在对方约三米处停下脚步。
“我问你们是那小子请来的救兵吗？”
“别TM低着头，抬起头来让爷看看谁TM这么牛逼敢管挡我仇武的道儿。”
双飞兄弟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抬头。
仇武示意两个手下过去，然后两个手下手持小砍刀就威武的冲了过去，再然后就传来了两声痛并惊惧的惨叫。
“卧槽——”随着两个手下捂着肚子痛苦倒地，仇武也看清了对方手里的刀，持枪便想搂火。
可惜双飞兄弟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仇武抬枪的瞬间也看到带着风照自己面门扎过来的飞刀。
砰——
巨大的火花和声音瞬间打破了雨夜的宁静。
“卧又槽——”仇武惊慌之下赶紧就地卧倒，卧倒前还走火朝着不知名的方向开了一枪。他身后那个扛着棒球棒满脸横肉的大胖子就没那么Lucky了，不但被枪响吓了一激灵，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飞刀扎了个胸透，惨叫都没来得及出一声就晕死过去了。
在老刀身边呆了这么多年的双飞兄弟已然得了真传。飞刀绝技快准狠，除了倒霉的大胖子还有另外一个手持砍刀，光膀纹身像个花蝴蝶的长发瘦猴大腿内侧中刀，躺在地上哀嚎着。
一分钟不到时间，这边已经倒了四个，战斗力瞬间减了三分之一。狼狈不堪的仇武满身泥水从地上爬起来，刚想开枪，对方已经骑摩托跑了。
实际上不能算跑，对方上了摩托只是掉转车头不停的轰着油门，并没有加速驶离现场。
“哎呀卧槽还TM挑衅！”仇武带头上了车，“赶紧上车追，开车直接碾死这俩龟孙儿！”
追逐战并没有上演，双飞兄弟也没有被仇武开车碾死。双方在旁边刚刚封顶的那个七层商超里展开了一场轰动X市的血战。
这场血战具体的场景当事人要么已经死了没法回忆，要么不愿意回忆，因为确实太过惨烈。
以下是其中一个流传于江湖的版本。
在那栋黑漆漆的七层大厦，仇武等十几个人手里拿着猎枪和砍刀棍棒狠狠招呼着双飞兄弟。
久经沙场的双飞兄弟明白，以二敌十几，一旦被围铁被殴，所以他们采用的是借助狭窄的消防通道且战且退，防守反击，一击必杀的国足式打法。
第一层楼道，大飞又捅倒一个，同时也被敲了一棍。二飞伤了两个，自己也胳膊也被砍了一刀。
第二层楼道，大飞和二飞再次合力干到一个，俩人也均中了几刀，索性没伤到要害。
第三层楼道，双方互有损伤，但都保存了战力，于是继续厮杀。
第四层楼道，二飞遭受重创，被一刀砍断了膝交叉韧带。大飞脑袋被敲了一棍，满脸是血。仇武一方则连倒两人，据说是身中数刀当场毙命。
第五层楼道，大飞面部中刀，本来就不好看的脸变得更加难看，但砍他的那小子更惨，下一秒就被割断了喉咙。拖着一条腿战斗的二飞凶性毕露疯狂出刀，刀刀俱是断子绝孙的狠毒，当场有两个人此生失去了身体上某一传宗接代的重要部位。
第六层楼道，接连损失战力的仇武又抡起了喷子，第一枪乌漆抹黑喷到了墙上，第二枪打到了二飞的左肩。
第七层楼道，撤退中的大飞后背被捅了一刀，二飞腹部中刀。仇武一方枪没了子弹，剩下七八个带伤的在这一层又被双飞兄弟联手再次干倒一个。
第八层楼道，双方浑身是血喘着粗气对峙了几分钟。在从窗口投下来的月光射在他们满是血污的脸上身上，显得狰狞恐怖。
天台，本来是警匪片里卧底接头或者正反派对峙的常用选点，现在却变成了现实里狗咬狗之地。
天空还下着雨，可却奇怪的出着月亮，而且很亮，只是没有星星陪衬略显孤单。
月光底下，整容失败的双飞兄弟看起来跟以前并没有太大不同，依然是极尽扭曲几不可辨的五官和粉色槐树皮一样的脸。
面对随即冲上来的仇武一伙六七个人，手持双刀的双飞兄弟相视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白森森的一口牙，心里不约而同想起了一件往事。那年他们兄弟十九岁，同样是雨天，地点是火车站，靠捡垃圾赚了点小钱的哥儿俩想改善生活，却因为一块强买强卖的切糕铁拳冷怼十七个小混混的那场血战。也正是那场血战彻底改变了兄弟俩的命运，他们被老刀收入门下开始了一场腥风血雨江湖路。
如今十六年过去了，兄弟俩兜兜转转总想有朝一日能重新做人，奈何老天爷不给机会，到头来还是绕不开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江湖。
既然天注定是个江湖命，那就认了这该死的命，在这条有今天没明天的江湖路佛挡杀佛，魔挡杀魔，痛痛快快潇潇洒洒自自在在，即便不得善终却也不枉此生。
以前的双飞兄弟虽然狠，但也并非十足的亡命徒。不过认了命的双飞兄弟就不一样了，他们变了，变成了真的亡命徒，不但要亡自己的命，还要亡别人的。
当一个虽然渺茫但一息尚存的希望彻底破灭之后，人就容易陷入绝望。绝望的人在捕获新希望之前总是极度疯狂的，而大部分人就是在这之前被毁灭的，也毁灭了很多人。
天台很空旷，仅仅有些水泡。细细的雨线无声坠入其中，荡起丝丝的涟漪。
双飞兄弟背对背站在斜风细雨中，手里二十五公分的军匕泛着冷光，上边的血还在滴，雨水洗不净。
“大飞二飞，你们以前不是老刀的人吗，怎么老刀死了却投靠了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说话的是仇武，赵蓝手下头号打手，以前某省散打队主力运动员，一米八几的标准身高，浓眉大眼的帅小伙，二十六岁的黄金年龄，却偏偏喜欢用拳头赌明天。
“要么走。”
“要么死。”
双飞兄弟沙哑着嗓子异口同声说道。兄弟俩说话的时候嘴唇几乎没动，只是看到露出来的森森白牙中间的缝隙开合了几下，煞是瘆人，尤其是脸上被砍了一刀的大飞。
仇武回头看了一下自己还剩下的几个略微有些惊惧的兄弟，嘴角扬起一丝冷笑，“不亏是双飞兄弟，长TM这么难看而且年纪也不小了，身手还是这么牛逼。可惜啊可惜，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弟兄俩的忌日——”
仇武说完挥起手中的猎刀朝双飞兄弟砍了过去。见老大这么勇猛，刚刚见识过双飞兄弟凶残血腥都有些肝儿颤的身后几个小弟无奈之下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双飞兄弟二打十没有丝毫犹豫，一条缝似的眼睛里迸出一丝寒光，手拿匕首一起朝仇武等人迎了过去。
双飞兄弟本就是练家子，再加上在老刀手下那么多年的街斗中积累下来丰富的实战经验，虽然是一对多，但强大的武力值加经验值再加“视死如归”的心态，此刻面对仇武等人未必会落下风。
仇武的武力值可能要高于双飞兄弟，但作为新生代混子的他在街头实战经验上要稍微逊色，而且经常把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当信条挂在嘴边的勇敢也并未经过真实考验。不过还好，他现在不是一个人战斗。湾仔之虎浩南哥曾经说过混社会的三大要素：义气，够狠，兄弟多。这三样仇武都有，所以他觉得这一战自己稳操胜券。
“哥，你说我们这一辈到底活了个什么？三十年，我回忆过去，可什么都想不起来。”躺在偷渡回国的甲板底下，二飞躺在在一片漆黑中问大飞。
大飞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回忆没有意义，要往前看。”
“可前边我什么都看不到。过去是黑漆漆一片，未来也是。我觉得现在我就像是躺在一个棺材板里，透不过气。”
“别这么想老二，只要我们活着，希望就还会有。”
“可希望永远成不了真，不是吗？小的时候希望能有个好人家收养，结果没有；长大点希望能像正常人那样对待，可是没有；长大混出个名堂了想做自己喜欢的事，还是不行；好不容易机会来了想改头换面重新做人，又被狗娘养的骗了不得不重回老路，最后为了报恩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哥，也许……也许咱们不该来到这个世上，这个世界一点都不好玩。”
大飞深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用力的，又轻轻的拍在二飞的脸上，他感到有东西沾在手掌上。
“老二，这个世界……是真的JB一点也不好玩。咱们下辈子不来了，可是不管下辈子在哪儿，咱们弟兄俩都还在一起不分开，听见没！”
“不分开！”二飞用力点点头。
“哥，如果真有下辈子，我想投胎做个鸟，家雀也行。”
“好。那就找个机会，让这辈子快点过去。”
两个小时后，当阿龙和曾叔赶到现场的时候，一路所见的景象让他终生难忘。一楼到七楼的楼梯上横七竖八躺着已死或者将死尚在呻吟的人，血随处可见。而在天台，他看到了躺在血泊中的仇武等人，一动不动早已或真死或昏死。
在天台靠近路边的边沿处，仇武躺在地上满身是血还在抽搐。大飞把同样满身是血的二飞拖到墙边靠住，自己则挨着弟弟坐下。
雨还在下，可天台的雨水已经变成了红色。
大飞侧头看着靠在自己肩头似乎睡着了的弟弟，然后仰头看着天，可怖的脸上带着难以描述的表情。一道突如其来的闪电过后，大飞嘴里低声说了句什么，随即用手里的匕首扎进了自己的心脏。
正好见证了这一幕的阿龙愣住了，他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想起来应该打电话。
“赶紧打电话，先打120还是110？”
“死了这么多人，120好像来不及了已经。”
“打110，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阿龙你先走，马上离开这里。”旁边的曾叔打断了他的思考。
“可是双飞兄弟他们俩是因我而死，我就这么走了也太？”
“你留在那儿他们也活不过来，反而让他们白死。马上走，这件事我来处理。”
“你——”
“我就住在附近。”曾叔拍拍阿龙的肩膀意味深长的点点头。
阿龙明白曾叔的意思，他走到双飞兄弟尸体前近距离看了看着，那两张丑陋的脸上似乎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阿龙对着尸体鞠了一躬，快速离开了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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