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顺从人世的规则或潜规则，再好的苗子也会面对锄锨，面对砍杀。
这话有些是老爹告诉我的，有些是我根据他的话悟的，因为他一直念念不忘村里的一位同龄人。
七十年代末，那人高中毕业后，因为能写会算，很快被举荐到乡里担任税务员，凭着聪明才智，不多日就熟悉了工作流程，成为行业里的标兵。
然而那人脾气大，且持才傲物，常常与领导发生争执，事后不仅不赔礼道歉，还扬言要打领导。
终于在一次动手之后，领导把他告到了县里，想要开除他。
那人的才干是远近闻名的，县领导也听说过他，就劝他的上司：打架是不对的，但严格说来你俩都有错，人家工作干的没啥毛病，只是跟你合不来，因此就开掉，不能服人啊。
领导虽然作罢，但以后对他盯的就格外紧。
到了八十年代，国家实行计划生育的时候，那人为了多要一个孩子，秘密超生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苍蝇不叮无缝的蛋，领导抓住把柄，趁机奏了他一本。
在风口浪尖上，那人终于被革职除名。
其实超生的人不止他一个，他有口难言。
后来，家人托关系让他去了另一处税所，尽管是临时工，等稳住了，逢年过节勤走动走动，也还是有机会复职的。谁知他的脾气又一次上来了，中间又发生了很多故事，最终回到村里，沦为一个农民。
年好过月好过日子难过，生活是磨人的，日复一日的沉重劳作虽没有彻底磨平他的棱角，却荒废了他的青春，也渐渐荒废了他的才能，几年下来，以至于他看起来跟一个农民没有什么区别。
关于那人，老爹给我讲了很多次，只要一想起来就会讲，尤其是在我刚刚踏上社会的时候，他知道我性子孤，不爱搭理人。
每次讲完，他总会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要做一棵庄稼，不要做一棵草。
那时候我正处在人生的叛逆期，对他的话极不认同。
过了两年，我认同了，只是嘴上不承认。
如今，我已过而立，对老爹的观点佩服之至。
有时却又忍不住想：庄稼一定比草好吗？任何时代，草都注定要被消灭吗？
没有答案，一如大地厚重，沉默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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