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回家了。来火车站接我的爸爸,明显清瘦了很多,两鬓的白发更多了,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走进家门,妈妈的脸色蜡黄,深深的黑眼圈,默不作声地在厨房做饭。而奶奶一遍又一遍地抹着眼泪,见我来了,用失神的眼神看着我说,“去看看你爷爷吧。”
爷爷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只有眼睛是热切的,似乎在盼望着什么,看见我来了,嘴里喃喃地叨念着。握着爷爷竹枝般瘦削的手,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流下来。
两天之后姐姐也回来了,爷爷那迫切的眼神终于平静了下来。他只是眼巴巴地看着我俩,好像要把我俩的脸刻在脑海,永远地留在心底似的。
就在我回家后的第五天,姐姐回家后的第三天,爷爷与世长辞了。奶奶说,爷爷迟迟不肯咽这口气,就是为了等我俩回来。
我至今记得爷爷弥留时的眼神,那么安详、沉静,像琥珀一样没有一丝杂质,干净得让人的灵魂都为之纯粹了。
遵从爷爷的遗愿,爷爷的葬礼是在老家举办的。然而,我们全家搬到县城,已有多年,老家的房子早已易主,没有地方可以落脚。
爸爸在村外马路边的荒地上搭了一个简易的帐篷,爷爷的灵柩就安放在这里。按照风俗,爸爸妈妈披麻戴孝,白头巾、白孝服,腰间系着草绳,脚上穿着草鞋。我和姐姐麻衣麻帽,和爸爸妈妈一样,跪在爷爷的灵前。
姐姐早已哭成了泪人儿,而我这些天已哭干了眼泪,无知无觉地跪着,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完全陷在悲伤的长河之中。
等我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我们已在帐篷里跪了一天一夜了。天色已不知何时由漆黑转为白茫茫,帐篷外面居然飘起了亮晶晶的白雪。
皑皑白雪覆盖了黑黝黝的土地,遮盖了枯黄的田野,笼罩着苍茫大地,像是为了迎接一个纯洁的灵魂。
我们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送爷爷最后一程,姐姐和我,一个拿着爷爷的牌位,一个抱着爷爷的遗像,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哀乐奏起,礼炮哀鸣,许多不相识的村民也自觉地跟在了队伍的后面,不一会儿,长长的圩堤上有了一条行走的“长龙”。
我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模糊了前行的道路。雪花一片片落在脸上、手上,不觉得冷,却像爷爷如春风般和煦的话语。
爷爷这辈子很平凡,从小失去父亲的他,和太祖母相依为命,孤儿寡母吃了很多苦。爷爷只上过四年私塾,但他的毛笔字却是远近闻名,每逢春节村子里的对联都是他写的。十里八乡,林氏子孙要修族谱,而爷爷又是主要撰写人。爷爷还是古道热肠的,乡亲们有什么难处,爷爷总是想尽办法,不辞辛劳,极力帮衬。他总是对我和姐姐说,“帮助别人就是在帮自己,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要有义气。”
我心里一直无法接受爷爷离去的事实,拿着爷爷用过的毛笔一遍遍地练字,脑海里都是爷爷的音容笑貌,教我们念《三字经》好像就在昨天。总是端详着爷爷的遗像,一呆就是几个小时,还默默地祈祷爷爷只是出远门了……却不知时光飞逝,假期已不多了。
办完爷爷的丧事,姐姐回去上班了,而我在爷爷“五七”之后,也该回学校了。
动身之前,我又走向那片荒凉、凄清、幽寂的坟茔,我只想默默地陪着爷爷,一直陪下去,正如小时候,坐在爷爷怀里听他讲故事。
再一次去祖屋看了一遍,那是一栋普通的青砖瓦房,东西两个厢房,中间是堂屋,后面是杂物房、厨房、猪圈、晾晒平台和小院子。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农家小院,但里面却留下了我和姐姐童年时很多的欢声笑语。
还有,奶奶那句痛彻心扉的话语,爷爷临终前是心心念念要回到祖屋的,他怀念这块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奶奶说,太祖父是开私塾的,这块地是“孔夫子之地”,我和姐姐之所以上了大学,都是托这块土地的福,都是祖宗的庇佑啊!
我突然萌发了一个心愿,我想帮爷爷把祖屋买回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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