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红薯的心事

文/水湄青萍

午后，我坐在门栏上看书，觉得有些倦了，想着休息会儿。目光刚从手中的书本移开，抬眼间，便与花架上的一盆番薯叶迎上了。

不知道谁说的，若是你常常去看望一朵花，她便会越发精神起来。像人一样，她会感受到你目光的关注、眼睛的凝视。

红薯花

而此时，我目光注视下的这盆红薯。绿色的茎条已从白盆中蜿蜒而出，长出一片片爱心状的绿叶来。叶子围绕茎条盘旋而生，互不遮挡，午后的阳光正从西边倾斜而来，稀稀落落的，在叶子上画出了大大小小的光斑……

我走近花架，小心地将红从清水中拿出，发现茎条抽出的地方，已长出绵密的根须。如果将它放入泥土中，这些根须将向四周发散，牢牢地稳固住植株，吸收尽可能多的水分和营养。

只是几个星期的光景，它仅依靠些许清水，便长成了一座小岛般完整的生命体。

我在想，如若这个红薯会说话，将会怎样述说自己呢？

——

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番薯，自从离开了泥土，便开始了漂泊的旅程。在城市的一家果蔬超市里，我和兄弟姐妹们挤在一个木框里，每天都要接受一只只手的挑挑拣拣。

说实话，我不是很喜欢这种感觉。在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人眼里，他们只把我当作一种可以果腹的食物而已，满脑子想着的，都是该把我烤着吃香，还是蒸着吃有营养。

他们从来没想过，我也是植物的一个部分，是一个生命的存在。一入城市深似海，我绝望地想，我再也不能作为一种植物的根部，实现自己的价值了。

但如果能成为一顿温暖的早餐，让饥肠辘辘的人得到开启美好的一天，或者让我身体里丰富的纤维，帮助某个小朋友解决下便秘问题，也算没来这世上一遭了。

可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自从我被某个家庭主妇带回去后，就一直被遗忘冷落在了一旁。慢慢的，我体内的生命能量再也按捺不住，冒出了一个个青色的芽儿来。

我心想，完了，这回连做个食物的资格也没有了，只有接受被扔到垃圾桶的命运了。

但也许你不知道，这是我们植物长期演化留下的生存智慧。你们人类，倒是都长了脚，可以四处跑，冬天冷了也可以穿上羽绒衣保暖。但是，我们植物不行啊，严冬来了，怎么办呢？

一些生命只有一年的野草们，就会迅速地完成长叶开花结果这一完整的生命过程，并在冬天来临之前，将种子撒落在泥土中。

这些被寄予厚望的种子，会暂时休眠，等到春天气温回升，才再度萌芽。这大概就是“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的杂草精神吧。

而像我们这种多年生的植物，就会将营养暂时储存在根部，以备来年植株再度生长繁殖之用。我作为植物的营养贮藏器官，就像你们人类的粮食贮藏室，贮存了大量的营养物质，所以身材才这么滚胖滚胖的。像土豆啊、洋葱啊，莫不是如此，不过它们是茎，我是根部。

也正因为这样，一些动物就生了觊觎之心，总想着吃掉我。为了让植株可以繁衍生存下去，我就在发芽的同时产生了毒性，这样就可以保护自己被吃掉了。

植物祖先们为了生存，真的费尽了心思啊。可是你们人类也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辣椒的辣，本来也是为了保护自己产生的一种化学物质，结果倒成就了你们的各种美味佳肴。我还能说什么呢……

可是，如今，比起被扔进垃圾桶，我倒情愿被吃掉，呜呜～

好在最后，事情出现了转机，这个女主人还是有点同情我的。前阵子，她刚巧和女儿一起看了《地底下的蔬菜》，心想，我们红薯不就是地底下最常见的根部食物吗？

于是，打算让我回归自己最初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做一个植物，来给小朋友讲述自己的生命故事。

虽然她将我放在一个小小的白色花盆里，虽然我依旧想念孕育我的那片土地，想念在泥土里蚯蚓们在我身边溜来溜去，弄得我浑身痒痒的，甚至想念夏天的那场洪水，漫过田野，我几乎快要窒息……不过，也算得偿所愿了。

眼下正是冬天，又到了红薯日渐饱满的季节。又有很多很多的红薯兄弟们会被辗转运送到城市的各大超市，它们又会遭遇怎样的命运呢？

我在一旁静静地聆听……一个番薯的心事，竟也如此地细腻动人。何时，我们才能放下人类似乎主宰万物的高傲姿态，俯下身来，与一朵花、一棵草对视相望，了解他们的前世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