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如海,残阳如血。一声声呼天抢地的哭声隐隐约约。在寂静的山崖间如泣如诉,如鹃啼血又如猿哀鸣。
陡峭的青石路蜿蜒绵亘,路旁,一棵四人围抱的大黄桷树枝繁叶茂地铺展开来,莽莽苍苍,拓出了可以摆放两张方桌的树荫。树上的不少红绸带飘荡在风中,在绿色中触目惊心。黄桷树下,是一个庙宇。说是庙宇,也就几段木桩围住,里面供奉的是一个吞口菩萨,长年张着大嘴,吐出长长的舌头,漏出两颗的獠牙。年久失修,已经褪色。神秘中透着阴森,怪异中透着肃穆。十里八乡的小孩都绕它而行。但这里却香火贡品从不间断,不时有人前来请愿还愿。
那断断续续的哭声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老妇人蜷缩着身体,跪倒在菩萨前,一身破旧的衣服,满头稀疏的白发。“儿啊,你不该走那么早啊!……玉秀啊,你也把老妈丢下啦!……得福啊,你倒去享福了,你丢下我怎么活啊!……”她的身体伴随她的哭声而颤栗,那满头稀疏的白发也跟着颤栗。“菩萨,你倒是睁大眼看看啊……”
菩萨一如既往地沉默,张着大嘴,吐着舌头。只有老妇人的悲鸣在寂静的大山间传播。哭累了的老妇人双手撑地缓缓坐立,抹了一把眼角,又在菩萨面前烧了一些纸钱,放下两个红得透血丝的大苹果,这才缓缓起身,颠着跪麻的小脚蹒跚地向黄桷树东方的石板路回去。不到一米五的身高,八九十岁的年纪,左边脸上有很大一块伤疤,右脸大着褶皱。灰黑的脸上镶嵌一张倔强的嘴和两只疲惫的眼睛。
她是秀英,在这红岩山里住了几十年了。其实这么多年,她早就看透了,别说菩萨,就是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也不管她的那一大堆事。如果真的许愿有灵的话,怎么会到今天,留下她一个87岁的老太婆孤苦伶仃,孑然一身。
五里山路,秀英整整走了三个小时。直到天边最后一丝嫣红吞没在密林中,直到惨白的半勾斜月无力地挂在密林上方,直到密林里不时有黑影掠过,猫头鹰亮着眼睛在暗处窥探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才爬到她那在半山腰的家。她怕什么呢?她才不怕,这条路她走了八十多年,就连哪块石板有个坑,哪个石板有青苔,她都知道。她巴不得窜出一只黑熊把她逮了去,免得留下她一人在世间活遭罪。
房屋在半山腰隐隐绰绰,四围没有半点光亮。“玉秀,秀啊,你咋不开灯喃?”五个孩子中,玉秀是长得最像秀英的女儿,也是她最小的女儿。
回答她的是无边的沉默。一条半大的黄狗颠颠跑过类,围着老妇又是舔她的手,又是摇尾转圈,发出呜呜的声音。
妇人掀开黄狗,摸索着打开电灯。灰褐的砖瓦房里透出黄色的惨淡的光。玉秀的照片还摆放在桌上,年轻的好看的脸:弯的眉,大的眼,红的唇,白的脸,乌的发。竖放的照片前插着香烛摆放着苹果。道士绘的白色的红色的符纸,各路的神仙,都还贴在墙上,没有扯去。
秀英看着玉秀年轻的照片想起玉秀走前的模样——满身伤痕,脑袋都瘪了,又伤心地哭了起来:留我一个老不死的有什么用啊?老天你不长眼啊,她还那么年轻........黄狗在厨房里外转了一圈,没有寻到吃的,也安静地趴在老妇人身边,哀哀地看着她。
一周以前,玉秀骑电瓶车带着秀英去医院看病,看完病,刚出医院骑了不到五十米,一辆满载砂石的大货车一个急转弯便冲了出来。货车的尾部一甩犹如神龙摆尾,便把秀英母女和电瓶车卷入车底。
还没等来救护车,玉秀便不醒人事,好在秀英只是手臂擦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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