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父亲和往日一样,早晨起来后,挑着木桶来到了井房,冬天的井房,酒到地面上的水不断结冰,地面上的积冰越来越高,积冰太滑,井房中站人的地方越来越小,挑水的人只能排队在寒风中等待,父亲站在他人后边,听到人们议论,才知道五叔昨晚上被挖为内人党,父亲正要问讯时,有个深得革委会信任的人也挑着桶来到了井房,看到父亲后,有点惊讶地看着父亲说::“你还有心思挑水,杜五已经坦白了,据说是你发展他成内人党的,坦白从宽啊。”
父亲听了他的话后,水都不挑了,匆匆地挑着水桶回到家,长声短叹着。母亲看着忧心忡忡的父亲,知道父亲出去水都没挑就回来了,肯定有事,就追问起来,父亲也没有隐瞒,把井房中发生的事告诉了她,母亲顿时慌了,早饭都没心思去做,站在地上不停地说:“这个杜五,怎么能这样呢?”
父亲坐在炕沿边,低着头吸着旱烟,滋滋的响声中,面孔在浓浓的青烟笼罩下,显得模糊不清,只看到烟锅一闪一闪的红光。
母亲有点激动,涨红着脸冲着父亲吼着:“熏,熏,就知道熏烟,你得想办法啊,不然这个家怎么办啊?”
父亲好长时间才从嘴中嘣出一句话:“去坦白,还能怎么办。”
“你能说清楚?这个杜五,咱没有得罪他,他怎么能这样呢?唉”,母亲叹了口气。
“不坦白,你说怎么办?”父亲狠狠地说着。
“没有的事,怎么能坦白?”母亲很不甘心。
“不坦白能让你过去?”父亲有点无奈。
大队部在村子的最西边的土坡上,离父母家并不远,母亲陪着父亲很快就到了,一进门,火炕上靠着墙卷起的被子卷上,半躺着两个从外地来的工作组成员,火炉边的炕沿上坐着村里革委会副主任,火炉燃烧的呼呼作响,炉盖打开着,亮红的炭块发出逼人的炽热。五叔双臂被绳索弯曲着绑在后边,身子紧贴在土炉上,弯曲的身子将头靠向敞开了盖的火炉口,脸部通红,汗水落到炉盖上,发出嗤嗤的响声,哆嗦的双腿让身体晃晃悠悠。
母亲看到这场面,吓得坐在了地上,父亲将她拉了起来。
“你们来干什么?”那个坐在炕沿上的人漫不经心地看着父母。
“我坦白,我是内人党。”父亲嘴唇有地颤动,脸上不自觉抽动了一下。
“不,不是啊,主任啊,你,你也知道你三哥啊”母亲赶紧替父亲求着情。
那两个躺着的高级社员坐了起来,靠外边的一个瞧了母亲一眼:“你知道什么,你说不是就不是?”
“你先回去吧,杜三留下来。”主任看着母亲严肃地说道。
母亲被撵了出去。父亲被留下来交待问题。
父亲的坦白,让工作组很振奋,有点守株待兔的喜悦。找到一个突破口。
“杜三,你什么时间加入内人党,你的介绍人是谁,你与谁联系?”
“四九年在呼市加入的,是任某某介绍的,我就和他联系。”父亲将他在呼市当伙夫和当逃兵时一块的任某某说了出去。
“你与杜五是什么关系?”
“杜五是我的远房兄弟。”
“你和杜五在内人党内是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杜五是内人党。”
“任某某与你怎样联系的?”
“我们给顽固军做饭时就在一块,双从呼市一块从顽固军中逃了出来。”
“现在有没有联系?”
“没有,他早已死了。”
那个没有说话的工作队员说了话:“杜三不老实,拿死人说事,让他坐飞机。看他交待不交待。”
两个人将父亲的手臂向后拧了起来,痛的父亲将腰弯曲了起着,另一个将父亲的耳朵向后一拉,将父亲的头扯了起来。父亲第一次坐了飞机。
整整一天,父亲就在队房子里和五叔做着伴,父亲没有被绑,只坐了一回飞机,母亲中午送来的饭也没有让吃。
内人党于1947年已经解散,1949年根本就没有了内人党,父亲53年以后已经不是村干部,与干部扯不上关系,也没有人说父亲是内人党,因此晚上父亲就回到了家中。
五叔不是内人党,他是被他家的亲属坦白出来的,两天后也放了出来。
五叔没有说父亲是内人党,那个在井房中告诉父亲的那个人给父亲开了个大玩笑。后来父亲对我说,那人心眼不好。
挖内人党的运动终于在1969年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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