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之前我一直被一个念头环绕着:我要赶紧离开这里。
海子说: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我曾经深以为然,大概这也是很多文青心中的“幸福”吧。直到我用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把我租住的小屋附近的大型超市和农贸市场都逛了一遍,认认真真用便签记下每一样蔬菜和水果的价格,然后在心中盘算着我的实习工资能不能支付起下个月的房租水电和生活费。我才发现,在自己没有钱的时候,“关心粮食和蔬菜”不仅不会让自己觉得幸福反而会感到难以抗拒的压力和焦虑。
我本来还计划着买了厨具欢欢喜喜练练厨艺——就像我没毕业之前想的那样:有一个自己的小房子,种上四季的绿叶,晒着太阳,等到下班我就系起围裙做出美丽又美味的饭菜。然而在我“关心粮食和蔬菜”以后,我就不得不放弃了这一“美梦”,甚至我都忘了我曾经做过这样的“美梦”,因为我心里盘算着,这样一个月下来得费多少电。
生活的压力像是浪潮一样突然涌来,仿佛我还没能看清那轮廓就已经被呛了一肚子的水。
把衣服拿到洗衣机房去洗的时候,因为没有零钱去买了糖果,换了零钱投了币才发现自己投错了地方,于是又到另一个超市换了零钱再重新投币;拉开洗衣机机门的那一瞬间,我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原本准备一次洗完的衣服得要分两三次才能洗完了——因为这里的洗衣机老旧而且容量狭小,像是被人用旧之后抛弃到这里来的,而我对于洗衣机的认识却还停留在学校洗衣机的干净和大容量上。
这真是一件悲伤的事情。
从前父亲总说我“像是活在真空里”的一个人,我却一直不以为然,直到我开始自己租了房子要从父母和学校的庇护所走出来,真正独自面对生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简直像是生活不能自理——住的小区所有房子都长得一模一样,于是我常常出了门回来的时候要站在路口想好久路是怎么走;卫生间的门锁了好久都没能锁上我寻思着是不是这个门的问题的时候才发现是自己在门内卡了东西;网络一直连不上敲了旁边几户人家的门都没人应于是安慰自己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你遇到麻烦就一定能找到人帮忙的……
仿佛生活一下子变得相当失控而我却还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许生活本就是失控的,只不过身处学校,因为有太多人的庇护所以生活变得狭小而相对可控。
更确切地说,生活本来就是流动的,是不受控制的。生活就像滚滚河流而我们都只不过是其中的小水滴罢了;只是过去我都一直把生活当做了水滴而把自己当成了河流。
洗完衣服上楼的时候,楼道昏暗而狭小,还有人在楼梯中转的地方放了自行车,于是就更显得拥挤。我开始怀念起我的家来——那里宽敞而且明亮,弟弟妹妹可以在客厅绕着桌子骑车玩耍。
我想回家。
我想这是十几年来,我第一次生出这样的念头来,我想回家,我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我一直以为自己深爱的城市,回到家乡。
就像是喝药之后的不良反应一样,我也像是对突然离开学校和父母庇护的生活过了敏,我感到巨大的焦虑和压力。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想其实是在逃避,逃避生活,也逃避自己。我告诉自己:如果对现在的生活还不适应,那就去“沉浸”在这种“不适应”之中,去体会这样的“不适应”,去感受自己的不舒服。
去经历、去看见、去体会、去接纳,而后才有力量从中生长。
我对现在的生活好像有点过敏,那就先“丑陋”一阵吧,就像荷花生自污泥,就像蝴蝶在蚕蛹孕育,就像珍珠还在河蚌里哭泣……厚积而后薄发。
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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