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

作者: 染铅华矣 | 来源:发表于2023-03-22 17:52 被阅读0次

    泥泞,跋涉。

    被迫诞生于恐惧、危险与邪恶。我们所熟知的所麻木的一切都会被溺水过的岸边人称作地狱。暗白混沌的天空和漆黑的月亮需要称作异象,而暴雨却不用,因为暴雨会浸润庄稼,剩余的痛苦最终都流进了河里。

    飞鸟会剽掠水藻。就像一颗石头对春天寂静的仇恨,慈悲之余是矫揉造作的冬眠,甚至试图以此来捏造来教化来迫求我们感恩赞美那烂泥一样的,坑坑洼洼的一生。母亲们常常惶恐地聚在一起,又时不时互相把石砾灌进对方的口腔,但他们绝对统一的告诫过的箴言是不得张嘴。樱桃里需要含有塑料球枷而非文字,柳叶一样的花纹不过是自以为是的垂死挣扎;不要指望冬天后的“既定”。

    “要用妒火、妇怨和纤细为自己争取本不属于你的存活的机会。”

    很奇怪,即使每一口枯井都会重新被淹没,即使每一场冲突都不曾离开过大河,却没人提起过是否曾有人离开大河,去看过岸边人的生活,去尝试创造岸边人那样的生活。可是所有呼吸都心知肚明:我们从来不生来属于这条河流。我记得,有一位被大河的潮浪打湿过鞋子的游吟诗人曾经把这片水域和浮萍比作一座徒有四壁的房间。

    而房间仅仅是容器;他又仿佛在指责我们从不试图离开大河,从不抛弃所有的螺蛳、水荇、锦鲤、漩涡、风暴、咸潮,从不无视所有锚、电击器、网、锅炉、水箱,从不站起来,甚至沦落到求援的地步。

    但我只看见一群水泥房子飞上了天。

    我生病了,母亲们说。他们焦虑地商讨着,想了三本史书厚的方法摘除我眼睛里的月球,最后荒谬地出于空中的飞舟过于猖獗而于心不忍,便又做罢了。整个过程里我没说过话,就直愣愣盯着他们被岸边人设计的服装被绷紧着托起的胸脯和芦苇一样的鬓首。挺像笑话。明明不给我做灯笼的也是他们,不给我设置坟冢的也是他们。虽然大河里本来就点燃不了烛火,而流动的情绪迟早把茔墓冲刷得一干二净。

    奈何?如之奈何?花尤如此。

    大河里开着专为观赏的花。

    淤泥被强行附会为污浊与龌龊,然后偏要拿来与花相衬,好像这样就是君子了,多么高尚。在哺乳之外独自将根系拉扯至水中,等到蜻蜓立上头后就被审判为死于夏天的疯子,曾经一体的炎热被强行划分为对立的两者,就等船只来一刀斩断,疯的入棺,熟的入笼。整颗头落地是宁可枝头抱香死,一瓣瓣凌迟而亡则是温驯宽容。

    一次日落突然就把我灼伤了,可时值悲哀泛滥,无人有暇为我包扎,我就开始自己到处乱跑。那天所有的雾都恰好被余晖洗刷干净了,我这才看清,向陆地祈祷分明不是唯一痊愈的方式。我皮肤上的水珠逐渐被烤热,留下了锦簇的斑斑点点的疤痕。视线里的月亮终于露出了真面目,它无光的背后是被我裁入眼眶的烈阳,我的嘴巴开始有气息进出,我的脚步开始停止,如同在河床上生根。似乎直到这时我才学会了喘息,学会了在洪水里停步。

    毫不犹豫地,我一个人,向大河边走去。

    但凡我开始向岸边趋近,似乎所有的风雨都在阻拦我贬低我折辱我,似乎所有的鸟鸣与乌云都在嘲讽我开解我。我的记忆开始被抹除被扭曲,我的思想被封禁被喑哑,我忽地发觉,印象里,母亲说的箴言分明是……

    “要用怒火、斧头、鲜血,去为自己抢回本就属于你的机会。”

    千万缕烟困在一起也能勒死生猛的将领,母亲很担忧我离开后无人赴继,磨磨蹭蹭地看上去甚至不情不愿,最后还是为我锻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剑,材料是苦难、鬼怪、骨肉、不让须眉、女工、秋水、高楼、涉江的芙蓉。他的担忧不无道理,然而无人不断迈出新的第一步,便断无可能有机会令拥有力量的河流前仆后继。黄沙是纸老虎,海拔也是。

    比起等待下一世纪的打捞,我宁愿现在就被天空压抑成无人知其名的白骨。

    所以我们一起去大河边吧。

    —染铅华矣—

    注:

    1.黄沙是之前上美出品的有一部叫《小溪流》的隐喻短片里隐喻的封建皇权制度。

    2.海拔的意思是说,我们的敌人不是大陆、不是住在岸边的人,而是笼罩在我们所有人头顶之上的父权制。

    3.柳叶一样的花纹是江淮一带的“女书”。

    一个人走向大河边
    我们一起走向大河边吧

    鹊华文学社2023.MARCH月练|染铅华矣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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