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了那么多中国历史上的诗文大家,除了稍稍提及南梁箫氏一脉之昭明太子箫统外,历来以人杰地灵文化鼎盛享誉神州的常州,却鲜有提及。
常州是一座有着3200多年历史的文化古城。春秋末期(前547年),吴王寿梦第四子季札封邑延陵,开始了长达2500多年有准确纪年和确切地名的历史。西汉高祖五年(前202年)改称毗陵。西晋武帝太康二年(281年),改置毗陵郡。自此,常州历朝均为郡、州、路、府治所,曾有过延陵、毗陵、毗坛、晋陵、长春、常州、武进等名称,隋文帝开皇九年(589年)始有常州之称 。
古常州辖区庞大,幅员辽阔,无锡、江阴、宜兴近两千年来很多时期一直属于常州府管辖,直到清末明初,无锡等才独立出去。如今,江阴、宜兴属无锡,金坛、溧阳属常州。
常州自古至今人才辈出,但我稍稍回溯了下历史,发现,唐代以前,除了常州始祖季札以及南梁箫氏一脉,真正的文化名人并不多。常州的文化名人大都出于明清及近现代。
好在从唐代开始,终于有一些分量不轻的常州籍文人登场了。这第一位,就是732年出生于金坛城西南窑村、字幼公(一说次公)的中唐诗人戴叔伦。
戴叔伦生于一个隐士家庭,祖父戴修誉、父亲戴昚(shèn)用,都是终生隐居不仕的士人。戴叔伦少时即天赋异禀,才思敏捷。
据说有一次,私塾先生带他到郊外一个名叫白店的地方游玩时,正好遇见一只白色的公鸡站在高处啼叫。老师即兴拟出上联:白店白鸡啼白昼。
小叔伦边走边寻思,一直到了日头偏西,还未想出恰当的对句。后来,他们走到一个叫黄村的地方,恰巧碰到一只黄狗从大门内窜出来,追着他们狂叫。这时,戴叔伦灵机一动,马上对出下联:黄村黄犬吠黄昏。
稍长,戴叔伦便拜当时著名的学者、常州历史上第一任状元萧颖士为师。素有“箫夫子”之称的萧颖士,不但高才博学,且一生正气,傲骨铮铮,有深邃的政治远见和耿介不随的风节。
戴叔伦博闻强记,聪慧过人,“诸子百家过目不忘”,成了萧门弟子中出类拔萃的学生之一,更重要的是,他从老师身上毫不费力继承了刚直有节无畏无惧的个性。
至德元载(756年)岁暮,为避永王兵乱,25岁的戴叔伦随亲族搭商船逃难到江西鄱阳。在人生地疏的异乡,家计窘迫,于是他开始探寻一条与父辈不同的人生之路,萌发了入世济国的念头。但据考,他并未走科考之途, 或者参加了没有及第,不知究竟。
他这几年的行迹不考,我想应该北上到过陕西、河南,游历楚、越等地,期间写下了很多反映战乱中社会现实、揭露昏暗丑恶世道、同情民生疾苦,以及描绘田园风光的诗作。下面一起欣赏。
一;揭露社会矛盾、反映人民疾苦的乐府诗:
女耕田行
乳燕入巢笋成竹,谁家二女种新谷?
无人无牛不及犁,持刀斫地翻作泥。
自言家贫母年老,长兄从军未娶嫂。
去年灾疫牛囤空,截绢买刀都市中。
头巾掩面畏人识,以刀代牛谁与同。
姊妹相携心正苦,不见路人惟见土。
疏通畦垄防乱苗,整顿沟塍待时雨。
日正南冈下饷归,可怜朝雉扰惊飞。
东邻西舍花发尽,共惜余芳泪满衣。
在天灾、人祸的双重打击下,中唐时期的广大贫苦农民陷入了更为困苦的境地,这首诗通过描写弱女刀耕的艰难和她们成年难嫁的苦恼,反映了这一时期的生活。
安史之乱造成了男丁稀少和农村经济的凋敝。这种状况最明显的表征就是,年轻女子被迫承担过去男人从事的繁重的田间劳作,而永远也缴不完的苛捐杂税,不仅压在他们稚嫩的肩头,也压在他们青春的心头。
在《过申州》中诗人这样写道:“万人曾战死,几处见休兵。井邑初安堵,儿童未长成。凉风吹古木,野火入残营。牢落千余里,山空水复清。”将宝应、广德年间战后申州的残败破落见诸苍凉笔触。
戴叔伦的可贵之处,在于其真实描绘社会现实的勇气和笔力,没有一味沉溺在悯乱哀时的情绪之中。他的上述纪实诗作,延续了国风、杜诗的传统,将笔触深入到田间地头,将中下层人民的痛苦心酸载于笔下,让千载之后的我们能够了解真实的年代,切实感受创痛之余,往往还有一种让人深感在庞大历史和悲痛现实面前的无力感。
二,伤时怀旧之作;
过三闾庙
沅湘流不尽,屈子怨何深。
日暮秋风起,萧萧枫树林。
三闾(lǘ)庙:即屈原庙,因屈原曾任三闾大夫而得名,在今湖南汨罗县境。
沅湘两水长流不尽,屈原的冤屈如江水般深沉。夕阳西下,秋风骤起,枫叶萧萧作响,似乎在诉说屈子的千年不平。
用奔流不息的江水来比喻怨恨愁绪,使得愁怨从无形中得到了外形,甚至增添了重量,所以历来为文人引用表达。如南唐后主李煜有词曰“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秦观《江城子》则苦吟道“便作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李清照有“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等等。
秋风萧瑟,原本让人伤感烦忧,而残阳如血下的一片枫林在秋风的吹拂下发出的呜咽声就更加让人感觉到内心的凄凉、肃杀和幽怨了。作者巧用屈原“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和“湛湛江水兮上有枫”两处经典,却用的含蓄委婉,不露声色,不失为大家手笔。
湘南即事
卢橘花开枫叶衰,出门何处望京师。
沅湘日夜东流去,不为愁人住少时。
这首诗浅显直白,宣泄的是一种近似无理而实则真实的内心惆怅。时值深秋,万事消衰,橘花盛开之际也是枫叶枯萎凋零之时。沅湘东流昼夜不停,绝不会因为个人的不幸或得意来停止自身的奔流不息,这本是万物亘古不变的自然规律,是不以人的意志态度能转变的。
然而我们反而更加理解甚至同情作者看似无理的埋怨,因为我们每一个人一生中似乎都曾经历过这样的际遇。后人韦庄有诗云“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秦观词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反映的都是无理而绝妙的内在心境,可谓语痴而情真,无理而妙极。
下个章节介绍他的山水田园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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